見愁方才那一番言語,要的就是雪音離開,不要在這里礙手礙腳,而以蓮照的性情說出方才那番話來,依舊不會引人懷疑,所以她大膽為之。
但在雪音走后,少不得要向曲正風解釋一番。
她道“我與白月谷陸道友頗有幾分交情,且她如今修為并不很夠,真讓雪音前去審問的話,怕會出些不可預料的情況。”
雪音一走,曲正風方才所假扮出來的那種孤僻寡言的姿態便消失了個一干二凈,雖依舊穿著蕭謀的衣袍,頂著這一張蒼白懨懨的俊臉,但眉眼間已重現出幾分隱約的威重與沉肅。
見愁顧忌陸香冷,他猜到了,倒不覺得有什么。
只是目光落在謝不臣身上,再想到先前在來望臺半道上見愁的種種舉措,便微微瞇了眼道“我本以為,你與昆吾這一位謝道友,乃是不死不休之仇。”
可在方才陷入對方陣中時,見愁卻沒有趁那大好機會對謝不臣下殺手。
見愁自然聽得懂他在說什么。
但她還沒什么反應,旁邊聽著的謝不臣已在這一刻豁然抬首,那洞悉而透徹的目光,藏了幾分看破的睿智,還有一些敵意的忌憚,一下向曲正風看了過去。
這一下,還有什么不明白呢
自從被抓那刻開始,謝不臣就未曾對這極域內任何人吐露過自己的名姓,更不曾說過自己乃是昆吾修士。而眼前這面容陌生的極域鬼修,卻在這種本該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輕易道破他的身份
再想想此刻混在此地的見愁
對方的身份,簡直呼之欲出
早該想到的。
初見見愁身邊這男修,謝不臣便有所懷疑了。
畢竟十九洲那邊傳來的消息,是見愁與曲正風所率領的兩撥人馬都未能趕到極域,找了各種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拖延。見愁既然已經現身,那另一位明日星海劍皇與她一道,真是再尋常不過的情況。
“原來都是熟人。”
他的目光與曲正風的目光撞到一起,隱隱有幾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味道。畢竟青峰庵隱界里,曲正風一掌幾乎害他修為盡散,逼得他冒死強行結丹,才死里逃生。金丹雖結,卻不夠完美,于是間接導致了他在再探隱界時實力不足,險些在與見愁交戰時殞命。
事實上,那本也與殞命相差無幾了。
見愁對兩人間這一樁恩怨倒還是清楚的,而且知道得還很早,在曲正風出發與謝不臣一道去隱界之前她就知道曲正風會暗下毒手了。
但表面上,這件事與她沒什么關系。
此刻眼見得兩人之間暗流洶涌,她面上平淡,不置一詞,只對曲正風道“香冷道友那邊還勞劍皇陛下看上一看,我與昆吾謝道友先敘敘舊。”
敘敘舊
曲正風看了她一眼,在雪音離開這刑房之后,先前屬于蓮照的種種妖嬈姿態便自然地從她身上褪盡了,回歸到一種深邃的沉穩與冷靜之中,自是從容不迫。
他沒反駁,只淡淡道一聲“好”,也不問見愁到底要與她這一位死對頭敘什么舊,便直接從這間刑房走出,往甬道對面另一間刑房而去。
這一下,就只有見愁和謝不臣了。
誰也沒說話。
謝不臣注視著她,清楚地看見眼前的“蓮照”那艷冶的五官如冰雪消融一般消失,輪廓一變,見愁那一張熟悉的面容便出現在眼前。
只是此刻的見愁,看著到底與往日有些不同。
換下了昔日崖山門下的月白長袍,寬松的玄黑長袍將她挺拔高挑的身軀包裹,兩道斜掃的細眉間多了一線細細的紅痕。沒了蓮照的輕浮,可在這幽暗寂靜的地底,卻獨生出一段不近人的冷魅。
她的修為,好像又精進了一些。
謝不臣清楚地感知著,石柱上那一枚枚血紅的字符依舊透出那折磨人的力量,在他經脈之內肆虐,讓他看上去多了幾許隱忍的虛弱,但良久的沉默后卻是笑了一聲“崖山當真是好計策”
他是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