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山川河岳都回蕩著層層疊疊無數的響聲崖山,我欲歸矣
那不是他的聲音,那是隕落在極域的千修之聲
他們欲歸不能歸的執念,鑄成了他的魂體,成為了他魂魄的一部分,支撐著他如風中燭火似將盡的壽數,讓他再一次以一名崖山門下的身份,行走在崖山險道
四百年,忽忽彈指。
可還記得,當日極域黃泉一戰那無盡愴然不甘的面孔
可還聽見,全新的身體里那回蕩不絕的悲歌與呼喚
姜賀閉上了眼去聽,周遭千百道朝他墜落的攻擊都在他閉目這一刻憑空泯滅,好似從未出現。
戰場上的喊殺聲,潺潺的琴聲,同門擔憂的呼喊聲
聲聲皆入耳,可都沒在他心間留下半分痕跡。
他還在傾聽,還在尋覓
只將這世間或冰冷或熱烈的一切聲音,都從耳邊摒除,于是便聽見了,聽見了那曾構筑起他之存在本身的聲音
“崖山”
“崖山,吾欲”
“吾欲”
“吾欲歸”
“吾欲歸”
“崖山,吾欲歸矣”
“崖山吾欲歸矣”
初時細碎,幾不可聞。
可當第一聲響起,便如同流泉撞擊在深澗,回響在山間,一層疊著一層,一層撞著一層,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它們撕扯著他的魂魄,撞擊著他的心神
在這聲音變得震耳欲聾的剎那,姜賀終于睜開了雙眼,淚落兩行
盡管眼前這千修面孔已然陌生,甚至已成為了完全迥異于當年的存在,成了任由旁人操縱的傀儡
可當年的誓言,他仍要兌現
帶他們回去
離開這陰慘森然的極域,回到十九洲去,回到中域去,回到那夢魂難歸的崖山去
“砰”
猶如星辰炸裂,在這一瞬間,姜賀展開了自己的雙臂,敞開了自己的胸膛,任由那一團熾烈的光芒在胸懷間炸開
近千魂傀陰風已起,成一大陣
無數血線各攜兇邪戾氣,劃出耀眼的弧度,向他投落
可他未閃未避,只是張開著懷抱,任由這無數血線扎進他滾燙的胸膛,跳躍的心臟
這一剎,天地都靜止
連琴音都止住了。
嗚咽的風聲里,鐘蘭陵怔忡地望著,只覺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似乎都不再聽從他的調遣使喚,它們流溢出了一種讓他覺得很痛的情緒,好像有許多的聲音從他身體里發出,但卻不從他的舌尖與喉嚨,而是從四肢、五臟、六腑
投去的血線,充斥滿目,懸在虛空,不能收回。如同血脈般,將“他們”與他連在了一起,恍惚是一種共生共存的關系。
一如他們隕落的當日
將那無論如何也消解不去的執念、終難實現的渴望,都寄托在散落的魂魄之上,希冀著他回到崖山,也希冀著他帶他們回到崖山
“姜賀師弟”
“師弟”
“姜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