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劫后數百年,十九洲風氣為之一肅,天下不仁不義之行日少之。又經陰陽界戰一場損耗,諸多修士乃覺修行之路雖然漫長,生死不過一念間事,感天機之不可測,來世之不可寄。
見愁大尊獨開“我道”,修此一生,修此現在,問心問我問世界,與天道為友,從者甚眾,漸成勢也。
其本身修為,亦成十九洲最令人神往之謎。
劫后三十二年,第八重天碑,有界第一;
劫后一百三十年,第九重天碑,通天第一;
劫后二百六十年,北域禪宗雪浪禪師問境通天,飛升上墟,天碑第一“見愁”二字,紋絲未動;
劫后三百七十年,崖山掌門鄭邀通天圓滿,道成飛升,天碑第一“見愁”二字,巋然屹立。
按說修士一到通天之境,便離飛升不遠。
但不管天下修士的修為如何變動,不管中間有幾名修士登臨此境,見愁的名字永遠像是一座翻不過的山岳,立在所有修士的頭頂上,難以望其項背。
前面幾年,尚有人談論一番,想她修為到底多高,戰力幾何,又為什么還不飛升,是不是有心魔。
到了后面,便都漸漸習慣了。
人們已經見怪不怪,將這九重天碑第一上的名字,視作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好像見愁的名字天生應該在那里一樣。
大大小小的修士,一次又一次從西海廣場之上路過,已經極少會在第九重天碑下面停下來。
唯有謝不臣不同。
近四百年的時光,似白駒過隙,彈指即逝,他的境界也從出竅飛漲到了有界巔峰,只差一步便可邁入通天。可每每從那九重天碑路過,他都會停留,抬首望著那最高天碑之上的“見愁”二字,默立良久。
越是大能修士,修為越是往上,才越能感覺到這簡單的兩個字,帶給人何等強烈的壓迫。
絕不會有人懷疑見愁的實力。
早在昆吾遭逢明日劫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十九洲實質上的最強武力。在之后的近四百年里,她已經極少出手。只有二百多年前,妖魔道上三大老魔作亂,昆吾崖山修士出海追擊,久攻不下,她自極域十八層地獄返回,恰從海底出來,不過淡淡看了其中一老魔一眼,便令其灰飛煙滅。
其戰力之恐怖,可見一斑。
眨眼又是一年小會,正好于崖山舉行。
天下修士云集,倒是難得熱鬧。
鄭邀飛升后,便由方小邪接任了掌門,算是頭一次親自操持諸般繁雜事宜,且又正碰上見愁師伯這幾年不在十九洲,只好憑感覺拿捏,偶爾同昆吾商量商量,好歹沒出什么差錯。
往日脾氣不好且還十分好斗的小子,身量已經拔高,修為也已經是駭人的入世后期,差一步便能邁入返虛大能的行列。但容貌上卻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既有少年那一種天真的執著與熱血,亦有青年較為成熟的沉穩與持重。
不輕浮,亦不世故。
不說話的時候有威嚴,笑起來唇角彎彎,但眼睛底下還透著點特有的混不吝的小邪氣。
謝不臣帶著昆吾一眾修士來攬月殿辭行的時候,只瞧見他穿了一身火燒云似的赤紅色道袍,背對著眾人,面朝著前山的云霧,盤坐在殿前的窗前上,正埋頭出神地看著什么東西。
他們都進了殿了,他才察覺到。
于是將手中正在看的東西一合,長腿一放,便從窗沿上站了起來,抬首一看,也不驚訝,只挑眉一笑“圣君也要走了”
原本陰陽界戰后,謝不臣便因運籌帷幄被眾修稱為“紫微道子”,后來接掌昆吾,算得上是臨危受命。在昆吾當時損失半數中堅修士的情況下,力排眾議,急劇收縮了宗門原本的勢力覆蓋范圍,韜光養晦,又親力親為培養門下修士。雖未收一人為弟子,卻編纂了諸多的修煉典籍,涉及修煉、陣法、煉丹、煉器等各個方面,由淺入深,實在是少見地鞭辟入里。不僅昆吾修士受益,天下修士亦多有將之封為圭臬者。
如此二百年,竟真讓昆吾緩過氣來。
到如今雖依舊難與當初全盛時期相比,但也算恢復了大半的元氣,且一門之風氣清正許多。尤其是才入門不久的年輕一輩,已隱約有了幾分顯赫仙門弟子應有的純粹。
世人雖因殺妻之事對他加以非議,可實在無法否認他絕頂的智謀與極強的實力,久而久之,自然覺得這“道子”二字的稱號實不合適。
所以不知從何時起,便稱作“圣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