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嘴上向來也沒把門兒,又看謝危今日和顏悅色的,料想他也不會在眾人面前給自己這個“定非世子”顏色看,所以放肆了幾分,竟嬉皮笑臉接了話“其實我們已經喝了有一會兒,謝少師可來得晚了。方才本公、啊不,方才我還在同姜二姑娘賭張大人能喝幾杯呢”
張遮確是酒量不大好的。
且還是喝兩杯便有些上臉的。
圍剿天教那一日迫不得已喝了三大碗烈酒,內里便暈頭轉向,只不過沒叫人看出來罷了。后來被人一刀劈到肩上,痛起來,再醉的酒也醒了。
今晚卻是喝了好幾杯。
他素來冷肅寡淡的一張臉上,微見薄紅,倒是難得消減幾分平日的刻板,酒氣醺染清冷,燈火燭照之下,也是五官端正,面如冠玉。
姜雪寧上一世也沒見過他這般模樣,偶然一瞥見,心跳都快了幾分,做賊心虛似的忙垂下了目光,暗道自己有那賊心沒那賊膽。
上輩子撩撥張遮的出息哪里去了
姜雪寧啊姜雪寧,可知道“慫”字怎么寫了
謝危只道“原來如此。”
小寶十分機靈地上來,提了那火爐上溫著的熱酒,給他斟酒。
謝危卻道“你下去吧。”
小寶一怔,手中的酒壺已經被他接了過去。
謝危道“你劍書、刀琴兩位哥哥在前頭喝酒,你家阿姐有信來,去看看吧。”
小寶“啊”了一聲,眼睛底下驟然一亮,竟是有些不敢相信“我阿姐”
謝危點點頭。
小寶頓時拔腿就要往花廳外面跑,跑到一半才想起來失禮,竟又跑回來,紅著臉,規規矩矩向謝危行了一禮,道“謝謝先生,小寶這便去了。”
謝危失笑“去吧。”
小寶這下才真的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遮瑕廳里就剩了四個人,好在地方本來也不寬闊,也不覺得特別冷清,只是有些安靜。
夜里庭院燈火通明,飛下來的雪片都被照得暖黃。
遠近傳來喝酒劃拳的動靜。
這時,謝危那約略有幾分病氣的面上,展露出的笑意,竟有一點難得柔和的真切,向他們三人道“小寶是南方人,是謝某五六年前在鄞縣時遇到的,倒也聰明機靈。也不知他怎么和天教的人混在一起,這一回剿滅天教便正好派上用場。”
他說著,為自己斟了一盞酒。
張遮聽見“鄞縣”二字卻是十分敏銳,眉頭輕輕一蹙。
謝危看見,竟問他“張大人聽過”
張遮心知自己不過是皺了下眉頭而已,已被此人看出端倪,其看破人心的本領,由此可見一斑,著實透出些神鬼莫測來。
他未否認“想起鄞縣百姓請平糧價一事。”
那得是七八年前了。
鄞縣在浙江寧波,百姓向官府交稅時以紙封錢投入柜中。平民窮人用白色的紙,鄉紳大戶則用紅色的紙。但凡紅封,都可免于被官府差役敲詐勒索;白封則往往要交比規定的糧稅更多的錢款。
長此以往,百姓們自不樂意。
于是鬧了起來,聚眾入城請愿,想平糧稅,取消紅白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