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聽蕭定非敘來,不由驚心。
這才明白,原來當年的事情還多虧了太后娘娘坐鎮,出了奇謀,敢用李代桃僵之計,才保住了圣上性命
蕭定非心里嘲諷,面上卻是真真切切地抹了一把眼淚,續道“平南王亂臣賊子,恨先皇至極,當即便叫人把我綁了起來,要用以要挾先皇。我便要求他們兌現承諾,將那三百余男童放了。平南王當時就笑了起來,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然后,然后”
說到這里時,竟有些說不下去。
十二旒冠冕垂下來的細細珠串在沈瑯的臉上覆蓋了淡淡的陰影,也讓旁人難以窺探他的面色,只聽得他問了一聲“怎樣”
蕭定非便驟然跪回了地上,竟然慟哭“然后便把所有人都殺了三百個小孩子,尸身全都從門樓上扔下去,堆在宮門外”
金鑾殿上登時一片悄然。
誰也無法想象,那是怎樣一副令人不忍目睹的慘狀。
蕭遠的面色也陰沉下來。
謝危靜靜佇立在前方,眼簾低垂,眼睫也搭了下來,擋住了眼底的變幻。
沈瑯則嘆道“此乃朕的過失,朝廷的過失”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都戰戰兢兢,卻是誰也不敢接話。
唯有蕭定非的聲音一直傳來。
他也不起身,仍舊跪著道“罪臣一見之下也有心想要搶出去阻止,奈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實在沒有反抗之力。平南王見我不老實,便使人將我囚禁。不久后通州豐臺兩處大營的援兵來了,反攻京城救駕。平南王欲以我為要挾,將我綁到兩軍陣前,豈料援軍早知圣上當時已安然無恙,照打不誤。平南王這才知道中計,盛怒之下,舉刀便要殺我。那天教的萬休子打了我兩個耳光,厲聲問我,到底是誰。罪臣生在公侯之家,既知賊子大勢已去,當凜然赴死,便說我叫蕭定非。平南王與萬休子這才知道罪臣身份。罪臣本以為必死無疑,不曾想這二人賊心不死,狗急跳墻之下竟綁了臣到城門樓上,那時率軍而來的,正是國公爺。”
“國公爺”三字一出,所有人都是心頭一跳
天下豈有兒子不叫老子,反而如此生疏地喚作“國公爺”的道理
便連沈瑯一向不動聲色,也不由微微瞇了瞇眼。
蕭遠卻沒注意,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蕭定非的話想到了當年的場面,面容上隱隱然一片鐵青,難堪極了。
謝危仍舊巋然不動。
同在文臣那一列的顧春芳擰了擰眉頭,接了一句“那平南王與萬休子既知道了世子的身份,想必又起賊心,要以世子來要挾國公爺了。”
蕭定非便朝他看了一眼。
見是個糟老頭兒,其實沒在意,但看站的位置比謝危還前一點,便知道多半是頭老狐貍,于是也算恭敬地道“大人您猜得不錯,那兩個賊子打的正是這個主意。罪臣當時年紀雖幼,卻也知道輕重,萬不敢讓來援的大軍陷入兩難之中。那平南王叫陣之時,對罪臣鞭打責罵,臣咬緊了牙關,未敢哭上半聲。”
那才是個不滿七歲的孩子啊
錦衣玉食,天之驕子。
兩軍陣前受人鞭打折辱,竟能緊咬了牙關半聲不吭,又當是何等的心志和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