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寧抬起頭來,望著他,才發現眼前這一張清冷的面龐,這一雙沉靜的眼眸,的的確確與上一世毫無差別。
還有他與后來一般的字跡。
那么多的蛛絲馬跡,只是她一點都沒有發現罷了。
可是
一種恐懼忽然浮上心頭,姜雪寧濃長的眼睫都被眼淚浸濕,聲音顫了顫,問他“不,不對。那日他們逼宮,朝上那些清流都上書要我殉葬,交出傳國玉璽。我答應了,謝危也允諾了我,不會殺你,你怎么會與我一般”
怎么會與她一般重生
這一刻她心底恨意陡然鉆出,身體繃得緊緊的,立時要起身“他食言了,謝居安他失信于我”
然而,一只寬大有力的手掌,卻輕輕將她拉住。
張遮靜默地抬眼。
只想起那日那位已傾覆了朝野、掃清了的太師大人,來到他無人問津的牢房,風輕云淡似說出的那番話
他凝望著姜雪寧。
手還拉著她的手。
過了許久,才慢慢道“沒有。”
謝居安沒有失信。
姜雪寧頓時愣住,從高處看向張遮。
那一雙清明的眸底,倒映著她的身影。
可她腦海里卻亂糟糟的。
直到一個想法劃過,她喉嚨里都跟堵了沙、卡了刀一般,淚珠撲簌順著面頰滾落,艱澀道“你”
倘若謝居安沒有失信于她,那么只有一種可能
張遮安靜地道“國有律,家有規。王子犯法,罪同庶民。張遮是個罪人,判詞也已寫下,罪由律定,刑由法處。情不可移法,我錯得已經夠多了,罪當處斬,憑何幸免”
沒有人忍心為他寫判詞。
所以他自己寫了。
罪狀與律例,一應完全,核準秋后處斬。推上刑臺,天地蒼茫,鍘刀一落,身首異處,血濺三尺罷了。
姜雪寧終于站不穩,重新跌坐下來,怔怔地望向窗外。
是啊。
那可是張遮啊。
她以舊恩相挾,要謝危放過張遮,可張遮治律一生,又有何處愧對于人呢既然親筆寫下了自己的判詞,便是自認其罪,縱然放在面前的是生與死,他也會選后者。
所以她才會喜歡他。
姜雪寧忽然覺得好累好累,眨了眨眼,才問道“謝危后來可算得償所愿,登基當了皇帝吧”
與其說是個問題,不如說是句感慨。
畢竟他謝居安那樣強的本事,滅蕭氏,誅皇族,染得半座京城都是血,最終傳國玉璽也拿到了,登上皇位何等易如反掌
可沒料想,張遮久久地沉默,竟然說“沒有。”
姜雪寧疑心自己聽錯。
她看向張遮。
張遮想起自己上一世從入獄到秋決那段時間聽聞的事,卻道“都過去了。娘娘,那些答案,都已經不再重要。”
姜雪寧恍惚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