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也是皇帝昔日的恩人。
這兩年他在朝里混了個禮部的閑職,倒結交了一幫與他一般不干正事兒的權貴子弟,還在京城里搞了個什么“逍遙社”,極盡風花雪月之能事,稱得上紙醉金迷。
周寅之雖也不是什么手段干凈、品性端正之人,可也不想與這樣的人多打交道,更何況蕭姝厭惡這個沒死的兄長,他自不會與蕭定非深交。
所以此刻只淡淡頷首。
連話都沒搭半句,他便徑直從對方身邊走過,入得宮去。
乾清宮里的情況,果然不好。
還沒走近,就已經聽見了沈瑯暴怒的聲音:“好個天教!好個天教!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敢卷土重來!也不看看一幫流民匪類,能成什么氣候!當年先皇怎么叫這一幫亂臣賊子伏法,朕今朝便怎么叫他們有來無回!來人,去宣國公蕭遠來!”
鄭保匆匆從門內出來。
迎面撞上周寅之。
周寅之對著這種皇帝身邊伺候的人,向來是客客氣氣的,于是輕輕拱手,壓低了聲音:“鄭公公,圣上那里”
鄭保看他一眼,道:“一個時辰前的加急消息,兵起金陵,天教反了。”
尤芳吟下葬的日子,選在正月十四。
南邊漸漸亂了的消息雖然晚些,但也陸續傳到忻州。
前有朝廷,后有天教。
天下將亂,黎民不安。
別說是百姓流離失所,甚至就連他們想要扶棺回蜀也不能夠,幾經計較,竟只能在忻州城外找了個風水不錯的地方,將人下葬。
萬貫家財,為朝廷清抄一空;
鹽場商會,更已無半點音信。
這時候的任為志,喝了幾日的酒,操持著喪禮,一覺醒來看見外頭慘白的天光,聽見那喧鬧的動靜,跟著走到外面去,看見素服的眾人,還有那一具已經抬上了車的棺木,竟有種一夢回到往昔的錯覺。
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除了自己,一無所有。
姜雪寧也立在那棺木旁。
連那位很厲害的謝先生也來了。
任為志走過去時,就那樣久久地注視著姜雪寧,想芳吟若不來這一趟,或許便沒有這一遭的禍事。可沒有姜雪寧,芳吟當初也不會得救。
直到唱喏聲起,他才恍惚回神。
這位曾經潦倒落魄又憑借大膽的銀股絕地翻身的任老板,一身書生氣,卻又恢復原本那潦倒落魄的模樣,捧了牌位,走在前方。
出城。
入土。
安葬。
一座新墳便這樣立在了山腳,紙錢飛遍天。
姜雪寧靜靜地看著黃土越堆越高,最終將棺槨完全埋住,只覺得心內荒蕪一片,仿佛已經聲了離離的蒿草。
謝居安等人在后方看著她。
她卻在那新刻的墓碑前蹲身,輕輕伸手撫觸著那粗糙的石面,道:“我有話想單獨對芳吟講,讓我一個人多留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