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楊河沉吟不語,田安也是矜持的喝茶,心中卻暗暗心急,擔心眼前這年輕的秀才推脫。
大明眼下局勢,地方官員興辦團練沒有能力,以豪強帶莊丁任之,又個個推三阻四。
很多人都看明白,亂世來了。
話說小亂避于城,大亂避于鄉,亂世關頭,居于縣城,頭上安個官職不見得就是好事。
君不見流寇興起后,各地方總是縣城、州城遭殃,很多鄉野間堅固的寨子反而可保平安,所以睢寧各地方豪強們,對睢寧練總之位都唯恐避之不及。
更兼傅宗龍兵敗,流寇洶洶,原本對編練鄉勇之事不以為然的知縣高岐鳳也心驚憂急起來,他想來想去,就想到才到縣境不久的新豪強楊河。
此人沒那么復雜,又大敗匪賊,更是秀才,確實是個非常適合的人選。
田安本來擔心白跑一趟,好在第二日楊河就答應他到縣城拜見縣尊。
想起此行可以完成縣尊囑托,田安頗為高興,他身為知縣身邊心腹,本來有些矜持傲慢,然此時神情轉變,已是親熱不少。
他們往縣城而去,到辛安鋪后,他們往東而行,走十里到儀陳鋪,然后轉向東南,經過幾個鋪遞到睢寧城。
一路過去,景象蕭條,沿路都是平原,河叉湖蕩隨處可見,到處的蘆葦蕩子,還有不時看到的葦屋,但人煙,卻是很少很少。
如當時楊河逃難所經過的宿州境,這邊廢棄村寨也是一個接一個,平原上的居民,都紛紛往山地中搬遷。
路上行人更是少見,偶爾幾個衣衫襤褸的鄉民在官道上走著,看到楊河一行人,都是忙不迭的避讓,神情中有麻木,也有無奈。
河蕩地多,鹽堿地亦多,經常看到白茫茫的荒野,有若白雪覆蓋,凄涼非常,與去邳州所見根本不同。
睢寧地界,重度鹽堿地極多,這些地面,談不上什么耕種,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收集硝土有著極為充沛的資源。
天寒地凍,野外行走實是苦楚,眾人有時會在途中鋪遞歇息一會,有時路上也會遇到遞送公文的鋪兵。
他們帶著夾板與攀鈴,腰纏革帶,持著紅纓槍,挾著雨衣,在官道上飛奔,遠遠的,就聽到懸鈴的聲音,所謂鳴鈴走遞,便是如此。
寒冬天氣遞送公文頗為辛苦,看他們除了青壯外,還有老弱參差,其實明時對鋪兵的年齡與身體要求很高的,“須要少壯”,有缺額有司提調官必須隨時僉點補替,顯然這些條例都荒廢了。
看到這些鋪兵前來,楊河避到了官道旁,所謂“聞鈴避諸旁,夜亦以驚虎狼也”,但田師爺與鄧巡檢都是大搖大擺策馬路中,見到鋪兵前來,甚至喝斥他們幾句,這些鋪兵也只是唯唯諾諾。
楊河搖頭,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以后這些鋪遞,全部要掌控手中,這就是一個個要點哨卡。
掌控了鋪遞,就掌控了官道。
到了小鋪,這方位于睢河邊,過了河,就離縣城不遠。
這邊的河流比當日楊河所見淤積更為嚴重,根本不能行船,河兩岸,更是泥沙葦蕩處處。
黃河多次決口,洪水都沖入睢河中,這條河水已經不成樣子。
睢河上有一道浮橋,走到橋口時,人流會多一些,有時還看到流民,個個面帶凄苦,在寒風中,只是哆嗦顫抖。
看到他們,楊河就想起當時自己凄慘逃難的情形。
自己有一個家了,他們的家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