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難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他,不過林與鶴已經自己站穩了,耿芝看著地面皺了皺眉,林與鶴剛剛走過的地方并沒有不平坦的地方,也不知道他那下是怎么被絆到的。
林與鶴卻只擺擺手,說沒事“是我不小心。”
他的神情和聲音都沒有什么異樣,唇邊還帶著一貫的淺淺微笑。
耿芝沒有再追問。
他們一同走進去,走到了林媽媽的墓前。
墓碑是統一制式的,只不過這個墓碑四周比其他的干凈許多,林與鶴剛回白溪時來這里清掃過。
墓碑上嵌著張彩色照片,被玻璃隔著,時隔多年依舊沒有褪色。照片里的媽媽含著笑,像是還在溫柔地望著自己的孩子。
林與鶴卻不再笑了。
他的臉上一點笑意都不再有了,連平日里慣有的柔和感都完全褪盡,只剩下一片蒼白的木然。
林與鶴彎腰把自己帶來的東西一點一點擺上去。扎好的白山茶是媽媽最喜歡的花,馬蓮草編出的貓咪是媽媽養過的小貓,還有一些新鮮的水果,和媽媽喜歡吃的糯米糖。
耿芝和陸難也將自己帶來的花擺在了兩旁。
但只有林與鶴的動作最慢。
他的唇瓣漸漸褪了血色,襯著本就色素缺失的皮膚,更像是南國冬天的雪,冰冷又脆弱易消融。
把東西擺完,林與鶴也沒有起身。他半跪在墓碑前,看著媽媽的照片,視線放空了,像是在發呆。
他許久都沒有動,最后還是身后陸難輕輕托了他一把,讓人站了起來,沒再給已經開始僵硬顫抖的雙腿繼續施壓。
陸難低聲說“我們先去一邊,你自己和媽媽聊一聊好嗎”
林與鶴像是這時剛回過神來一樣,有些愣愣的“啊不用了。”
他吸了吸鼻子,對著墓碑說。
“媽媽,我們來看你了,
還有小時候的陸哥哥也回來了,我們”
但是林與鶴的聲音很小,說著說著,就完全被風吹散,聽不見了。
他的唇瓣似乎也被吹干了,黏連在一起,再無法開口。
陸難在一旁看著,他曾經設想過很多可能,他以為林與鶴掃墓時會和媽媽說說話,聊一聊。但事實并非如此,林與鶴只說了幾個字,就卡住了。
沉默持續了許久,附近只有風聲。
對太過年輕的孩子來說,父母的逝去并不是一場能輕易熬過的病痛。那更像是一種內里的骨裂,表面顯不出來,旁人看過來時外表也都光鮮完整,然而骨膜卻每分每秒都在哀鳴著,聲音只有自己能聽得見。
他們過早地失去了一條臂膀,永遠地失去了人生的一半支撐。
林與鶴站了很久,久到耳廓都被凍紅了又吹成蒼白,才終于有了動作。
他彎下腰來,對著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腰狠狠地彎了下去,又是許久都沒有動。
寒冬把他凍成了一座雕塑。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與鶴才終于從喉嚨里發出了一點聲音。
他說“媽媽,再見。”
林與鶴揉了揉臉,轉身說“走吧。”
他似乎向對人笑一笑,但凍了太久,連原本的笑不太熟練了,最后只扯出了一點僵硬的弧度。
但幸好他本人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異樣。
三人一起坐車回去,路上耿芝一直盯著林與鶴,見他還能正常地喝水取暖,說話回答,才稍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