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義準備了無數個安全屋。
他是警察出生,但在一年前提交了辭職報告,這在警察系統內是極度常見的情況,那些有能力的,個性卻不是很出色的警察們在系統內蹉跎幾年之后,不約而同考上了英雄執照,辭職,然后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以英雄或者知名英雄助手的身份活動著。
宏義的領導們以為,他也會走上這條路,卻沒有想到能干的下屬不過留下句“回老家結婚”,就銷聲匿跡了。
“哎,就這樣嗎”津島修治扒在桌子上,這是方矮桌,等到冬天,它就會變成更加日式的被爐,不知道為什么,宏義準備的安全屋中總是會出現諸如此類極具生活氣息的用品,這似乎能表現,他自己就是個很有生活情調的人。
“就是這樣。”宏義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點營養都沒有的故事,先前就告訴過你,我的過去沒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他正在給自己處理傷口,安全屋里有十分全套的基礎醫療設備,修治見他笨手笨腳地給自己綁繃帶,干脆繞著桌子換了個邊,到他身旁,幫他系。
他包扎傷口的功夫實在是好,不說是平整的繃帶,蝴蝶結都好看得緊。
宏義睜大眼睛,用純男性化的口吻說“挺不錯的啊”他的嗓門不大,語氣卻十分大大咧咧,在他之前,怕也只有鐵名巧才會這么跟修治說話。
修治把醫療箱收了起來,從隨身攜帶的小背包中拿出一疊紙,一些紙是硬卡紙,輪廓硬挺,還有幾張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筆記本紙張,被對折成四方形。
鋼筆的水是灌滿的。他趴伏在桌爐邊上,坐姿不利,環境不宜,卻在紙上落下一連串漂亮卻并不工整的字,撇得瀟灑自如,捺得峰回路轉。
修治君用這樣的字體,緩緩記錄下了死刑犯生前的罪行。
這是他跟著宏義的第一個半年。
半年前,宏義將修治從空無一人的宅邸中領了出來。說是空無一人其實不大貼切,真要說的話,應該是除了修治之外無一活人。
這并不是什么充滿智慧的舉動,相反還十分魯莽,首相猝然死亡,國家不說是陷入動亂,上層也是要忙亂一陣子,首相保護在手心里的兒子也失蹤了,他的親信自然要竭力尋找,帶著修治君走,無疑是拽了一大籮筐的拖油瓶,就算是聰明如他都無法理解,為什么宏義要這么做。
明明當時的他也不過就是一初出茅廬,手上沾了一二條人命的反英雄罷了。
關于這問題,他追著宏義詢問了好幾次,青年給問得煩了,終于忍不住告饒,什么“不可以告訴小孩子”之類的思想給他拋到腦后。
“如果說,他們送給我的稱呼可以當真的話。”他點了根煙,站在四四方方的玻璃間隔內,這是東京都內少有的吸煙點,說是犯下了滔天的罪行,在這些細節方面,宏義卻總是老老實實的,太宰幾次想要跟他一起進吸煙室,卻又被拎了出來,還美其名曰“不吸入有害氣體”。
他只能隔著阻斷玻璃,聽他模模糊糊的聲音。
“真要說的話,就是因為你露出了求救的眼神,英雄的話,是絕對無法對其他人的求救信號不管的對吧。”他緩緩吐出一圈眼,“所以我幫了阿巧,所以我帶你走了。”
就是這么簡單。
“哎”修治的眼尾上挑,常常因微笑而瞇起來的眼睛睜大了,他的驚訝實在不作偽,他沒有想到宏義會給出這答案。
[哇,出現了。]宏義差點夾不住煙。
[小孩子的表情原來這小鬼也能露出小孩子的表情嗎]
心頭猛地涌上一股渴望,想要用兩根手指頭夾住小孩兒的柔軟的臉頰,向外輕輕一扯。
“我真的露出求救的表情了嗎”他立刻換上了假模樣困擾的神色,“那是怎樣的表情啊。”眼中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彩,就好像是隱秘地得意于自己提出的問題一樣,仿佛只要宏義無法回答出來,就能論證他沒有求救。
直腸子的男人對他千回百轉的心思有所察覺,卻不知道如何應對,也干脆不虛與委蛇,他只是就事論事地回答道“說不出來,反正千百個人就有千百種求救的表情,但怎么說。”他以種十分形而上的說法解釋,“就是看見你的眼睛,就覺得人在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