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被束縛了近十年,因為母親說愛她、阿重說愛她,父親就那樣,卻好像也懷揣著期待,一舉一動不得不合乎他們的要求,從而在固定的框架里生長著。
他覺得自己是一株草,草籽卡在大石的縫隙里,頑強地活著。
自到太宰這里后,那些感覺消散了大半,終于無人逼迫他活下去,也沒有限定生存的方式,這讓津島修治難得松口氣,但現在,他似乎與成年人感同身受似的,不管怎樣,對方身后深不見底的黑暗把他一起拉進了漩渦之中。
理智告訴他自己不應該那么做,情感上卻有些不聽使喚,津島修治聽見自己問“她是怎樣的人。”
“你有興趣嗎”成年人又換了個動作,他用手指頭繞略長的蓬松額頭發,這無疑是女性才會有的舉止,他做出來卻沒什么不適宜的“我想想看,是那種西洋背景下長大的華族小姐吧,優雅、美麗、像具玩偶,同時”
“不像人類。”他短促地笑了一聲,“她也不覺得自己是人類,因此被她親自孕育出來的我,也被從人格上否定了。”
“你知道她死的時候跟我說什么嗎”
[]
在經歷了良久的沉默之后,津島修治提問“什么”
“她用十分憐憫的眼神看著我,說我是個可憐的孩子。”
你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修治君。寂小姐倒在血泊中,她的臉是那么清晰,即使過去十幾年,午夜夢回時還歷歷在目,她眼中毫無對死亡的恐懼,以至于在那一刻都十分動人。
在我死后,還有什么人能夠了解你,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想到了太宰治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的未來,竟然還流了一滴眼淚,同情得像是高高在上的神靈。
不要追求成為人類了,你不會成功的。她說,跟我一樣不好嗎
“然后她就死啦。”
津島修治只覺得自己的口鼻都被捂住了,他陷在泥潭里。常人,那些活著的人,擁有人性的人,具有勇氣的人,沒人能體會到寂小姐話中的惡意。
但津島修治自己,他很懦弱,很膽小,需要被愛,想被愛,有人告訴他你要活著,他就不能去死,沒有人告訴他你要活著,他就連生存的意義都找不到了。
[我想要活在人群中。]他坐在大宅的游廊上,看院落中來來往往的人,看天空中翱翔的飛鳥,看遠處熙熙攘攘的云。
[我想到人群里。]
他坐在陰影中,而其他人活在陽光下。
“”一枚水果硬糖,忽然被塞進嘴里,是葡萄味的,他不是很喜歡這味道,卻也見不得多討厭,舌頭稍微撥弄下,圓球粒就從口腔左側轉移到右側,它最后落在牙根后面,從外看,他的腮幫子鼓鼓囊囊,凸出一小塊。
竟然像個孩子了。
“別想太多。”太宰治蹲在他面前,手有一搭沒一搭得在他腦袋上揉著。
“你剛才說。”幼童的嗓音有點沙啞,他吞了幾口口水才接著說話,“你剛才說,我和誰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