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就是那樣啊。”春琴說,“我在一天晚上聽見了笛聲,那笛子就像是在召喚我似的,讓我走吧走吧,我從家里跑出來,進入車站,乘坐列車一路到了海濱城市,再穿越鐵絲網走進來,然后就在這里住下去了。”
“那你為什么不回去”沒人相信她的話,“你都做上列車了,肯定有錢吧,又有身份,再趁機跑出貧民窟做回大小姐就好了,干嘛跟我們腐爛在這鬼地方。”
“為了贖罪。”
“什么”
“我說,我在懺悔,在贖罪。”春琴的語調不急不緩,嫻靜的笑容一如既往書寫在她臉上,但不知為何,聽她說話的人接二連三地冷顫,他們感到恐懼、驚嚇,像是被跳蚤附身,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想要離開,這不是聽他人悲慘遭遇時的反應。
“當我回過神時,身上濺滿了血,于是我忽然明白了,血是從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身上流出來的,我犯下了滔天的禍事,就算回家也看不見想要見的人。”
“我是要下阿鼻地獄的,此生做的善行不過是為了償還過去的罪孽,我時時刻刻都在為過去做的事情懺悔,渡入神國是不可能的,起碼下輩子不能淪入餓鬼道。”
“這就是你們想知道的,充滿罪孽的前半生。”
我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
太宰治連續翻頁,中原中也說“他寫了十張紙”太不可思議了。
津島修治在一旁看著,興致缺缺,他覺得這些抱歉很無聊。
從第十一張起,懺悔錄的真實面貌開始浮現,作者葛藤輝先生的文筆不錯,太宰治幾乎以為自己是在看披露的私。
多軌君去四國旅游,走的是八十八寺廟朝圣路,回來時給我帶根竹笛做伴手禮,我笑問他怎么帶竹笛來,佛經不比竹笛更有意義他一板一眼說“是我從廟前的小笛店買來的,說是吃了寺廟香火也被開過光”。
我從小學竹笛,在眾多樂器中,它算不起眼的,我卻很喜歡,學生時代甚至以為能成為藝術家,還幻想過偷偷報考東京藝術大學,結果卻沒成功,父親撕了我的志愿書,于是只能老老實實讀早稻田大學。
多軌君是我多年的好友,他很懂我的愛好,送來的禮物也讓我愛不釋手,下午春琴從幼稚園回來,看見我擺弄笛子,一下子撲進懷里讓我吹給她聽
“春琴”中原中也忍不住叫出聲。
“葛藤輝先生有個女兒。”太宰治什么都知道似的,他笑著看中原中也,而后者只覺得對方的笑容可怖,一眼就把他靈魂都看透了,“叫做葛藤春琴。”
“葛藤春琴小姐在六歲時失蹤了。”
下午很順利,我吹笛子,春琴在一旁聽,她聽的時候很安靜,雙手捧臉頰,坐在游廊上,聽完之后卻化身小百靈鳥,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我沒想到,當天晚上會發生那樣的事,如果竹笛真有寺廟神靈保佑,那我大概上輩子行了太多惡事,以至于今生不得不有此遭遇吧,但我本不是什么好人,神明該早就知道了。
晚上發生了什么,我也說不清,奇怪的是,我夜里什么都沒聽見,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家里靜了,什么聲音都沒有,以往此時妻子早就醒了在廚房忙碌,春琴要上學。
我從被窩里爬起來,奇怪的是昨晚收好的竹笛竟然落在枕頭旁,當時沒當回事,以為是睡前拿來把玩卻忘了收回去。
手機也放在榻榻米盡頭,我看了眼時間,嚇了一跳,上班快遲到了我卻沒有起床,妻子也沒有叫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手忙腳亂套好衣服,一邊蹦跳著穿襪子一邊出門,放聲大喊妻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