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森鷗外更是與三菱先生有過幾番對話。
“我看過三菱先生的紀錄片。”眼下森鷗外又在撫摸他光潔的下巴,中原中也私心認為,對方此刻的神態極其像狐貍,而且是老奸巨猾的狐貍,狡黠的光芒時不時從他的眼眶里漏出來。
大多時候,森鷗外都是泯然眾人的。
“紀錄片”
“大人物總喜歡拍個人紀錄片,尤其是商業巨擘。”森鷗外凝視厚重木門說,“他們還喜歡給自己貼標簽。”
“標簽。”中原中也想起來了,“譬如給章魚按摩四十分鐘。”
“不,那個不是商業巨擘,是小野二郎吧。”森鷗外摸了摸頭發尖,“不過中也君掌握了精髓,所謂的貼標簽就是這種情況,做出常人做不到的事,并且讓所有人記住。”他說,“三菱先生也有相似點哦,他對時間的掌控欲強到了變態的地步,每天在相同的時間起床,相同的時間吃早飯,相同的時間散步,相同的時間辦公,就跟寫出了純粹理性批判的康德一樣。”
“因為看過紀錄片,在看見三菱先生時就會格外注意時間,結果我發現,他真的是每天都在七點整走出房間去餐廳吃飯。”
“不過這種情景,已經兩天沒有見到了,不僅沒有看見他吃飯,甚至都沒有在賭場、甲板,其他三菱先生會出現的地方遇見他,不是很奇怪嗎”
中原中也敏銳地說“他失蹤了”
“唔。”森鷗外曖昧不明地說,“你知道我們在的這艘船是什么嗎”
“啊。”他忽然聽見了中原中也的聲音,十分低沉,簡直不像是孩子能發出的,“我知道啊。”
“”森鷗外多看他一眼。“從上船起就隱隱約約有感覺。”他的聲音太低了,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是活物啊。”
“這艘船,是活物啊。”
就跟潛伏在他體內的荒神一樣。
7月22日
21:00
“出去吧。”太宰治拖長了音撒嬌,“出去吧出去吧。”他坐在地毯上,小孩兒躺在床上,兩人之間的關系分明是成年人該站主導,此時卻顛倒了個。
“出去的話,也沒什么有意思的吧。”津島修治卻蔫蔫的,他興致不高,“拍賣會接連去了幾天,每天只能看見大叔猴子似的在臺上表演,人們蜷縮在自己的房間里,什么都看不見。”他翻過一頁書說,“起碼再過幾天,拍賣的貨品更上一個檔次再去吧。”他昨天就沒參加拍賣會。
“商品有變化哦。”太宰治卻把印滿商品的拍賣清單展開,“這個、這個還有那個,昨天都賣掉了。”他說,“明明是該幾天后賣掉的東西,卻提早出售了,是為什么啊”
“”津島修治抬眼,掃過各色商品圖片,他沉默一會兒,腦子里轉了千百個念頭,最后還是說“為什么。”
“嗯”
“為什么執意要帶我上幽靈船,又為什么要喊我去看拍賣。”津島修治問。
“沒什么為什么啊。”太宰治微笑,”不早就告訴你了嗎,我說,要帶你看人間極惡。”他現在的表情無疑能用“可怕”來形容,是讓普通人感到恐懼的神佛一樣的笑容,津島修治總在心里想著“他是個善人啊”“是個秩序正義的人啊”,實際上完全不是那樣,認識太宰治的人都會對此男人產生恐懼,你看,他其實什么都干得出來,就算是為了正義的目的而行動,過程也往往是不光明正大的。
尤其,他是沒有底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