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島修治只覺得自己的口鼻都被捂住了,他陷在泥潭里。常人,那些活著的人,擁有人性的人,具有勇氣的人,沒人能體會到寂小姐話中的惡意。
但津島修治自己,他很懦弱,很膽小,需要被愛,想被愛,有人告訴他你要活著,他就不能去死,沒有人告訴他你要活著,他就連生存的意義都找不到了。
[我想要活在人群中。]他坐在大宅的游廊上,看院落中來來往往的人,看天空中翱翔的飛鳥,看遠處熙熙攘攘的云。
[我想到人群里。]
他坐在陰影中,而其他人活在陽光下。
“!”一枚水果硬糖,忽然被塞進嘴里,是葡萄味的,他不是很喜歡這味道,卻也見不得多討厭,舌頭稍微撥弄下,圓球粒就從口腔左側轉移到右側,它最后落在牙根后面,從外看,他的腮幫子鼓鼓囊囊,凸出一小塊。
竟然像個孩子了。
“別想太多。”太宰治蹲在他面前,手有一搭沒一搭得在他腦袋上揉著。
“你剛才說。”幼童的嗓音有點沙啞,他吞了幾口口水才接著說話,“你剛才說,我和誰一模一樣?”
“啊,那個。”
太宰治輕描淡寫說:“當然是我啊。”
……
“修治君。”
“什么?”
“你剛才看的那本書。”太宰指指《完全自殺手冊》,“有什么想法嗎?”
[想法?]
“沒有太多。”津島修治一五一十說,“我只是在想,這些自殺手法,作者真的一一證實過了嗎?絕大多數都是道聽途說或者扯出醫學的幌子,編造出來的吧?”
“大概。”成年人笑著說,“是很少有人在嘗試過后,還能活下去的。”
津島修治說:“那樣的話,已經是非人了吧。”
“哎?”
“因為他的生命力,完全不是人類應該有的。”
“怎么會有人無法殺死自己?”他說,“人是很容易被殺死的,尤其是被自己。”
“?”
“你在笑嗎,焉島先生?”[還笑得很高興。]
“是啊。”太宰治說,“你能這么想太好了。”
……
飛鳥警探打開便當盒。
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他是典型的居家好男人,三十上下就已在警局升遷,相貌周正,個性沉穩,還燒得一手好菜。飛鳥堅持每日帶便當上下班,這在全是單身漢的警局里十分少見。
湛藍色的大餐盒放在桌上。
“佐佐木,在看什么?”佐佐木是新來的警員,隸屬飛鳥的隊伍,后者是個好說話的上司,工作時與下屬間位階分明,休息時卻能打成一片。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佐佐木被叫破了,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想看看前輩便當里裝了什么。”他是個老實人,“出了學生時代后好像就沒有看見過這種東西了,不,就算是高中時代我都是面包夾炒面那一派的,所以……”
[總而言之,就是很普通的好奇心作祟。]他有些羞恥得想,人的話,不應該對他人的隱私表現出過分的好奇,這是父親教導他的基本禮貌。
“原來是這種小事。”飛鳥的眉頭舒展,他甚至有點兒無奈,“想看就過來看吧,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他哪里想到,說完話,不僅是佐佐木,和時、草間、中村,還在辦公室的下屬竟然一窩蜂全涌過來了,他不得不嚷嚷說:“你們之前不是看過嗎?”
“就是因為看過所以還想再看啊。”還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飛鳥前輩就是所謂的好男人吧?”
“難道前輩的學校真有家政課嗎?”
“我們學校就沒有。”
“好了好了。”他掀開蓋子,四顆腦袋爭前恐后向辦公桌擠。
“金平牛蒡、厚蛋燒、這是牛肉還是豬肉?”
“泡菜炒牛肉。”飛鳥說,“是昨天剩下來的晚飯。”
“了不起,實在是太了不起了。”佐佐木喃喃自語說,“這樣的飛鳥前輩都沒有女朋友,那我們……”
周圍的空氣凝固了一瞬,剩下三人猛地抬頭以驚恐的眼神看佐佐木。
“沒有女朋友跟會不會做菜沒關系吧。”飛鳥洗好筷子,又拿了本書,他準備把便當盒合上帶出去吃飯,辦公室是封閉的,如果在里面吃會給其他人造成困擾,“重點是工作。”他說了句實話,“這年頭很少有人愿意跟軍警結婚。”
其他人都沉默了。
高薪水、高死亡率,這世界一點都不和平,有犯罪者更有戰爭,異能者沒有多到滿天飛,但他們中的效用堪比核武器。
一枚核彈頭下去,一座城市就會灰飛煙滅,廣島長崎便是如此,但一名強力異能者,也能造成相同的局面,而且他有智慧會思考,行走的核彈頭比普通武器恐怖多了。
軍警天天面對這些人,更何況他們隸屬刑事案件科,比其他人工作要更艱難些。
飛鳥出門時拿了本《畫圖百鬼夜行》,是鳥山石燕的第一系列作品,現代除了妖怪愛好者與民俗學家,少有人看,佐佐木看到了書名錄還是不了解,等他出門后問他人:“前輩喜歡民俗學?”
“不。”草間說,“他只看跟案件有關的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