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十九條縱橫線,為不同的組合又劃分了一百九十八種可能,這不得不讓秦三月用上全部的本事。
一個又一個簡易的棋陣在意識當中的光點里落下,組合,然后崩碎。她要找的便是那唯一的能夠完美組合在一起的棋陣。
她從葉撫那里聽過一句話,“大多數人認為陣是死的,陣師是活的,所以有千變萬化,但他們其實應該明白,不光陣師能夠思考,陣本身也有著無窮無盡的變化,一個優秀的陣師能夠完美掌控陣法,但這說不上完美,完美的陣師做出來的陣能夠主動地同其變化,而要做到這一點,幾乎是不可能,那需要的對事物變化的感知力高到了極點。”
秦三月不是完美的陣師,也不是優秀的陣師,她甚至連陣師都還說不上。但是她對事物變化的感知力高到了極點。
意識中每一個小棋陣的變化都清楚地被她感知到了,每一種棋陣的融合都被她計算到了。這個過程無疑是漫長的,但手棋時間的限定沒法給她足夠的時間,所以她只能在一樣的時間基礎上,不斷地去壓榨自己的意識空間,原本能放下一盤棋,現在就放下兩盤棋,兩盤棋不夠那就三盤棋,直到能夠在時間截止前實現每一種組合的每一種可能。
是的,這樣能夠做到,但是需要承受大壓力就不只是一倍兩倍的變化了,壓力大了便會轉換成痛苦。
現在的秦三月很痛苦。但是她不停告訴自己,痛苦一直都存在,也一直需要去經歷。
事實上,井不停一直以為秦三月說要和自己下棋是不滿于自己的行為,是在向自己表達強硬的態度,以為這是小孩子的賭氣心態。但是當他看到其眉間那顯露無疑的痛苦之色時,他才意識,這個姑娘原來并不是和曲紅綃完全不同,她和曲紅綃一樣,很認真,認真到了極點。他沒有去打擾她,安靜地等待著,甚至已經沒打算給她手棋時間的限制,但同時,他也不認為她能夠思考出下一步的走法來,因為他知道這已經是最后一步了,他自己現在執黑子都不知道該怎么贏。
直到他看到秦三月雙眼顫動,看到她舉起手里的棋子,一點一點從高處落下,落在那縱橫線的交叉點上。這個動作其間,井不停始終看著秦三月的雙眼,他在秦三月的雙眼里并沒有看到自己的倒影,只有場上這盤棋。她把自己整個人都投入到這盤棋里了。
啪嗒
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是清脆的,很好聽。
井不停甚至都沒有去看那棋子的位置,就意識到,自己輸了。他甚至都沒有從棋笥里拿起一枚白子,因為他覺得這場棋局黑子沒有贏的機會。所以,他兩手空空地輸了。
耳旁的聲音忽然嘈雜起來,一切看上去都很凌亂。原本美妙的樂曲不再動聽,那些佳人不再是人心上的尤物,那遠山的月亮不再圓滿。
這整片世界都不再真實。
井不停抬起頭,看著遠處凌亂的色彩和形狀,愣神許久。這是他從不曾見過的景色,如同華麗的宮殿傾塌的瞬間。
當他重新將目光回到秦三月這邊來時,卻發現她已經倒在胡蘭懷里睡著了,看上去有些累。
在這即將崩塌的世界里,井不停看著她們,陷入了幽沉。許久之后,他才問“你們是想出去嗎”
秦三月睡著了,只有胡蘭能夠和他說話,“是的。”
井不停抱著頭,看上去有些低沉,“如果只是出去,和我說就是了,我會讓你們出去的,為什么要做到這種地步,那一步棋到底消耗了多少,她又承受了多少啊。”
胡蘭輕輕吐出一口氣,心疼地將秦三月抱得更緊,“你不懂姐姐,她是我們幾個里最溫柔的,最沉穩的,但在某些事情上,她是最執拗的。你沒有經過她的同意把她拉進來,她就絕對不會經過你的同意才離開這里。”
井不停抬起頭,眼神有些黯淡,輕聲問“她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