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的心里如同涌進了滔天的洪水,灌滿了所有所有。她將葉撫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分明地聽在耳朵里。這些話語使她振聾發聵,使這個年紀本該天真爛漫嬉笑歡愉的她懂得了許多,這些所懂的,本該是隨著年齡,隨著思想的深度去擁有的,而現在被葉撫用話語同她說明了。如果真的是十歲的,不曾經歷過情感變遷的小姑娘,定然不能去理解到葉撫的話。
胡蘭不同,她只是年齡是十歲而已,與那些一口一個“我心理年齡大于實際年齡”的幼稚小孩不同,她的心理年齡真的不止十歲。所以,她聽懂了葉撫的話。她明白了,先生不僅僅是在安撫自己,也不僅僅是在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如何如何,而是在告訴自己一些道理,在告訴自己去觀想和發現身邊的一切。
上一次這樣的教導是發生在秦三月同井不停對弈后,陷入了昏迷的時候。那個時候,胡蘭從葉撫那里知道了自己不能走在大師姐的背后,要走自己的路。
而這一次,胡蘭知道先生在同自己說每個人都是獨立存在的,沒有誰是為了誰而存在的,人與人之間所存在的,只不過是相互之間的牽連,這種牽連或許是日夜的相處,或許是一份思念,或許是人群中的一眼
“你是我的學生,但不會只是我的學生。我是你的先生,也不會只是你的先生。”葉撫笑了笑,“你不會因為沒有我而無法存在,我也不會因為沒有你而無法存在。”
他說得很現實,現實很殘酷。他將這個現實的道理講述給胡蘭,不會因為她年齡小便去顧忌,她需要明白這一點,需要邁出這一步。
“但是,你于我而言,的確是無法取代的,只因為是你而已。”
“先生”胡蘭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明亮,一如既往的富有生機,但已經不再是孩子那般純真。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我了,你會怎樣”
“哪一種失去”
“任何一種可能,反目成仇、死去、恩斷義絕”葉撫一連說了許多胡蘭失去自己的可能,每一種都是消極的悲觀的。“你會活不下去嗎”
胡蘭有些害怕去回答這個問題,不知道如何說。
葉撫笑了笑,“那我先回答我失去了你是怎樣的。”
胡蘭有些緊張。
“若是有一天,我失去了你,我會傷心,我愛你這個學生有多深沉,就會有多傷心。但是,我一樣會生活下去,一樣會教導學生,一樣會同其他人交往相處,一樣的,即便失去了你,也不會有人能替代我心中的你。唯一不一樣的只是我身邊沒有了你。”葉撫平淡地說了出來,一如同她陳述一個事實。
胡蘭傷心了。這是人之常情,聽到一個現實的答案會傷心很正常。但是她接受了,接受了葉撫給她的回答。
而葉撫也深知,當胡蘭接受了自己的答案時,她便不再是小孩子了。
成長不一定是學識、才能、本事以及身體上的變化,看待事物方式的每一次變化都是成長。
葉撫其實很少擔心胡蘭無法去面對守林人這個組織以及之后的更多事,他還是有自信把她培養起來的,他的所有憂慮都只存在于胡蘭的心智而已。她沒有一個圓滿的心境,還沒有自己去看待萬物的方式。葉撫只是憂慮這一點,而心靈上的變化又難以去成就的,許多活了上千年的人心智還不成熟也是存在的。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胡蘭的成長讓他除了欣慰以外,心里還有一種淡淡的失落感。頗有一種女兒嫁出去了的感覺。
“那么你的答案呢”葉撫問。
“先生,我覺得這是一個殘忍的問題,太過于考究人性了。”胡蘭說,“我不想回答。”
葉撫笑了笑,他懂得,胡蘭在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難以說出口罷了,這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
“不過”胡蘭話鋒陡轉,狐疑問道“先生,我還是想知道,你喜歡我和那個小姑娘誰多一點”
葉撫莞爾,反問“你為什么不找個更加刁鉆的問題呢比如說我喜歡你和三月哪個多一點。”
胡蘭搖搖頭,“三月姐姐對我那么好,我肯定不會和她爭搶的,就算先生你喜歡三月姐姐多一點,我也不會抱怨。但是那個小姑娘,不可以。”
“為什么”
胡蘭笑嘻嘻地說“因為先生只能有一個貼心小棉襖。”說著,她不停地撲閃眼珠子。
“貼心小棉襖”葉撫嘴角彎彎,“你是在說三月嗎”
胡蘭一愣,氣極了,“討厭先生你是存心讓我難堪。”
葉撫笑了笑,“說來,你先前一直糾結我收你做學生只是因為幾貫銅錢,大概你沒有想過自己有多幸運,居然是花了幾貫銅錢就成為了我的學生。現在,要成為我的學生可就不是幾貫銅錢能做到的了。”
胡蘭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努努嘴,“自賣自夸嘞。”說著,她停了停然后又問“先生,你會收那個小姑娘做學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