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縹緲當然知道這是清風中的一句話,只是不明白為何長山先生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李命沒有解釋。其他人也沒有去問。第五鳶尾卻忽然抬頭說“可這場雪什么時候才能化看樣子,許久都不會停下來,我們等不到春了嗎”
第五伏安皺眉說,“鳶尾,不要亂說話”
李命抬手示意無礙,他看著第五鳶尾,溫聲說“春就在那里,不論如何都會到來。”
“可我們,該如何等到春的到來長山先生。”第五鳶尾掩抑著自己的悲傷,輕聲問。第五立人的逝世讓她很是難過,因為就在那前一刻,她還在同她對坐共食,還受了她的囑托。現在看來,她覺得那是自家老祖的最后囑托。
李命看著她說,“大雪要掩蓋神秀湖,要先將我掩蓋。慷慨激昂的話不適合我這種上了年紀的,但我經歷了九次大潮,這次是第十次。儒家講究數九為極,十為整,湊個整吧,這次不論如何,我還是要讓它圓滿。”
陳縹緲上前拱手,“長山先生躬身萬載,得命所安。”
“長山先生躬身萬載,得命所安。”
“長山先生”
滄桑、沙啞、沉悶的一聲又一聲響起在玄定場。他們都是幾千歲的人,老的老,陳的陳,講話的確也是那般,老氣沉沉,如同李命說的那般,講不來慷慨激昂的話,自然不得氣勢磅礴。但,那一句句話里,卻充斥著無比讓人心安的力量,即便再有氣無力,也重如萬頃山,字字落定,壓在這玄定場。
唯獨第五鳶尾沒有說話,她死命地咬著牙,似乎很不甘心。
李命很理解她,無非是在想,自家老祖也本應該在這場合說出那句話的,但現在卻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這里。
沒有人去怪罪她。活了幾千歲了,都是經歷過數不清的事的人,沒有誰不能體會到第五鳶尾的處境。但同樣的,他們也沒有誰去安慰她,他們都知道,懂事明理的她不需要人安慰,只需要讓時間排解悲傷的情緒。
高雅開口說“長山先生,還不喚醒莫長安嗎如今少了第五立人,再少他的話,怕是很艱難。”
李命搖頭,“莫長安在關鍵時候。而且,偌大一座天下,也不止我們幾個希望這趟大潮好好的。”
“可那終究是外人。”
“對于大潮來說,我們都是外人。”
“若是失敗了”
“我沒有考慮失敗的情況。”李命定定地說。
這乍一聽,似乎很不負責。但其余眾人聽了后,只是沉沉吸氣,然后長言,“我等,伴長山先生左右。”
庾合是收到竇問璇的召喚后,才離開的。如他所言,百家城的封城并沒有封住他,畢竟也是大玄王朝的三皇子。
進了百家城,沒有多關注其他,直接到了竇問璇所在之地。
進了住處后,正欲呼叫竇問璇,卻感覺這里有一股很熟悉且具壓迫感的氣息。朝那正房里看去,只見竇問璇站在那里,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做其他。登時,他知道,有其他人。
會是誰呢
庾合一步一步朝里面走去,門的一側擋住了房間里的情況。他知道,那人就在里面,因為越是靠近,便越是感覺氣息的濃郁。
一步,邁入房間里,赫然看去。須發皆白的老人坐在那里,身披麻衣,閉著眼,沒有聲息,如同死去。
庾合看見他的剎那,心里猛然一緊,如同被抽干了血。
“三皇子,請進。”竇問璇呼道。
庾合閉了閉眼,睜開后,大步向前,雙手抱參,行禮,“天官大人”
天官睜眼,昏黃暮沉的眼眸里沒有絲毫光彩,“你可以叫我黃爺爺。”
庾合未收禮,頭低得更低,“那是庾合年少無知,不知天官大人身份。”
天官笑了笑,“我想,那個時候,即便你知道我的身份,也依舊會叫我黃爺爺,而不是天官大人。”
“所以那是年少無知。”
上了年紀的人似乎都喜歡追憶過往,天官大人也不例外。他眉目虛沉,“還記得那時候,我守著皇陵,你隔三差五地便來這里找我講埋在陵里的人的趣事。如今大了,反而生分了。”
“自古以來,天官大人守著大玄皇室,是我們當之無愧的護道人。幼時不諳世事,不知尊敬,現在既已知曉,不可不尊敬。”庾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