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幕逐漸被騫紅暈染,一輪缺月還未隱去,遙遙墜著幾顆黯淡的殘星,霞色灑落蒼茫的雪地,折射出刺眼的反光。
琥珀用手背動作粗暴地抹了抹眼睛,在雪窩里趴了整整一晚的雙腿早已被凍得麻木僵硬,幾近失去知覺,如同拖著兩根將斷未斷的朽木。
琥珀踉踉蹌蹌地站起身,雙眸赤紅,狠狠地瞪向身側的芬里爾:“怎么會有你這種人?”
其實早在親眼看見幼崽的身影,消失在光束之中的時候,只剩下塵土齏粉四散亂舞,琥珀心里便知道幼崽不可能活下來。
可他不愿意承認這個事實。
不僅是琥珀,大家都自欺欺人地在泥堆雪層里找了整整一晚。
可只有芬里爾,至始至終都只是冷漠地站在身側袖手旁觀,就像是一個毫無感情的看客。
琥珀眼圈泛紅,滿臉怨憤,一字一頓地凄聲質問道:“芬里爾,怎么會有你這種人?原來你竟然是這么冷血的家伙?你就這么站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找了她一晚?”
琥珀的聲音逐漸變低:“我們養了她三年,她死了,你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芬里爾冷淡地瞥了一眼琥珀,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只淡淡地丟下一句話:“那是君王的傾力一擊,我們在場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活下來。”
“你站住!”隨著一聲暴呵,琥珀渾身燃起烈焰,縱越飛撲向了芬里爾,卻被突然轉身的芬里爾猝不及防地掐住脖頸,反手緊緊地壓制在地。
喉腔里的空氣越來越稀薄,窒息感讓琥珀的金色豎瞳猛然瞪大,他痛哭過的雙眼腫脹得如同夾過核桃,眼底滿是可怖的血絲。
羅納德慌張地想要勸架,芬里爾卻突然收回了手,琥珀褐色肌膚的脖頸之處已經充血腫脹,隨之留下了一圈駭人的烏青痕跡。
芬里爾則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琥珀,瞳孔里泛著陰鷙的冷意。
“你知道幼崽為什么會死么?”
剛才被猛掐脖子的琥珀因為大腦極度缺氧,暈乎乎地差點昏過去,他下意識地抬起眸,腦海混沌地傳來鈍痛,而他怔怔地瞪著芬里爾,像是不認識芬里爾一般,聲音嘶啞地反問道:“……為什么?”
“因為你太弱,你太沒用。”芬里爾面無表情地說:“所以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眼前,卻什么都做不了。”
這句話顯然徹底地擊潰了琥珀驕橫傲慢的自尊心。
琥珀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金色的瞳孔豎起,滔滔的怒火溢綻。琥珀漲紅的脖子慢慢侵染整張臉龐,喉嚨里發出貓科動物代表著危險和警告的哈氣聲,猶如困獸猶斗,伺機反撲。
這么多年以來,芬里爾無比清楚依照琥珀那驕傲跋扈的性格,根本忍受不了丁點挑釁。
性子火爆的琥珀和芬里爾就像是天生的對頭,他們吵吵鬧鬧,無數次動嘴甚至動手,琥珀從來沒有服軟過一次,哪怕他做錯了事不占理,也會一臉理直氣壯地反唇相譏,吵不過芬里爾就直接打起來。
芬里爾就靜靜等在一旁。
芬里爾等待著脾氣暴躁的琥珀憤怒地撲上來,而他也可以露出自己鋒利的犬牙,兩頭巨獸撕咬互撲,將對方咬得鮮血淋漓,用一場原始血腥的戰斗,來發泄他心底無能為力的怒火。
可琥珀的雙唇艱難地蠕動了一番,他像是想說什么,卻耷拉著毛茸茸的耳朵,耳尖一簇虎毛被凜風刮得顫抖。
琥珀垂下眼睛,頭一次默默地忍受著被指著鼻子罵得狗血淋頭的窩囊氣,什么都沒有說。
這頭驕傲好斗,渾身刺芒,無時無刻不帶著灼灼耀華的初旭猶如太陽神一般的老虎,他的雙眸失去了高光,神情卻變得黯淡,仿佛他的整個世界都已經破碎了一般。
琥珀踉踉蹌蹌地踩著絢煥的霞光,失魂落魄地離開,雪地里留下一地零碎的腳印。
而琥珀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