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收回那一枝蔥蔚洇潤的藤蔓,藤蔓們從纏繞著紫玨的手腕緩緩爬回來,其中一枝主蔓撒嬌似的蹭了蹭桑晚的手背,桑晚安撫道:“好了,小翠快別鬧了。”
而一側的四月,早已經知道自家主人的異能古怪,生出的藤蔓好像有自己的意識,而對主人和藤蔓說話也早已見怪不怪了。
由始至終紫玨只是蜷縮在墻角雙手緊緊地抱著懷里的小熊布偶,垂眸不語,那雙微微上挑的含情眼如今卻如一灘死水,紫羅蘭般昳麗的眸子猶如兩顆無神的塑料珠子僵硬地嵌在眼眶中,就像是一個活死人那般死寂空洞。
“他臉上的疤痕不過是外傷,很快就能治好。”桑晚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癱瘓的雙腿是他自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先天有疾,雖然治起來要麻煩許多,但我已經突破了領主,不比從前低弱的御師階段對著這雙腿束手無策,只要每天細致耐心地用異能梳理他雙腿堵塞的經脈,一年半載應該就能站起來甚至如常人般行路。如果是以前的紫玨知道了,他該有多高興啊……”
話說到如此,桑晚的臉色卻驟然變得難看起來,眼底滿是內疚和自責:“可他現在這副神志不清的模樣,我卻根本無能為力。”
護主心切的四月立即安慰道:“主人,你不要因此而愧疚難過,這種瘋病是他的心結作祟,哪怕是君王級別的治愈系也治不好,更逞論現在世上根本沒有君王級別的治愈系。”
“但他的心結就是因我才起。我才是罪魁禍首。”桑晚的聲音干澀,她的神情忍不住流露出幾分悲戚,只覺一字一頓地擠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喉嚨生疼,胸口一陣悶窒,幾近喘不過氣來。
盡管紫玨從見到桑晚就沒有任何反應,桑晚卻仍舊不肯放棄,坐到了紫玨的身側,鄭重其事地開口:“紫玨,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桑晚啊,我沒有死,我現在長大了。”
紫玨甚至連睫毛也沒有抖動一下,像是聽不見桑晚說話那般,只是無動于衷地抱著懷里的小熊玩偶。
桑晚忍不住有些挫敗地喟嘆一聲。
大多時候紫玨對于外界一切事物沒有任何反應,除了只是偶爾對著小熊玩偶自言自語。
好像紫玨的眼睛里,那個小熊玩偶才是桑晚。
他現在完全活在一個虛構的世界里,在這里并沒有他苦苦阻擾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桑晚死在他的眼前,他的晚晚還活著,好端端地活著。
四月見主人為這個瘋子忙前忙后,眼底只有這只丑狐貍忽視了自己,他忍不住有些吃味,癟了癟嘴不屑道:“他的心理防線也太脆弱了吧,怎么受點打擊就變成這么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了。”
桑晚沉默了一會,輕聲道:“不,其實他一直都是這樣,由始自終都是這樣。他太容易把自己的全世界都系于在乎的那個人身上。”
回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紫玨其實一直都只是外表看上去張牙舞爪,雖然行事悍戾蠻橫,但其實生來不足,雙腿癱瘓的他的脆弱心理其實早有預兆。
紫玨他就是這樣愛憎分明的偏激性子。
紫玨對于世間萬物種種可以說是視若草芥,對不在乎的人棄如敝履,可對于他真正重視的人卻雙標到了極致,一求必應,甚至毫無底線地驕縱寵溺,甚至可以說很是極端。
從前的紫玨為了紅琮而活,被紅琮背叛辜負的時候,他那副萬念俱灰的模樣和現在相比也好不了多少,但那個時候眾叛親離之際,還有桑晚不離不棄地陪在他身邊,成為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之后他就把毫無血緣的人類幼崽桑晚當成了自己妹妹或者女兒一樣的存在,要星星不給月亮,嬌慣異常,仿佛他的底線就為了這只人類幼崽而生。
可那個雪夜,無論紫玨如何阻擾截滯,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管不顧也毅然和身為君王的鮑里斯硬剛上,卻終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命根子在那傾力一擊中煙消云散。
紫玨或許在紅琮那一場變故的時候就差點徹底崩潰,但所幸他人生最低谷的時候還有著桑晚陪伴,所以心灰意冷的紫玨才能從紅琮的叛離中硬挺了過來。
可親眼看著桑晚死在他眼前的時候,紫玨再也沒有任何可以依存的東西,他的世界仿佛隨著桑晚的消失一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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