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沒有邊界的黑暗是無光的地獄的話,那么唯一能夠點亮它的只有暗紅晦朔的業火,如果說能夠被它灼燒簇擁著的存在是生前惡業害身、纏裹著赤紅罪惡的罪人,那么而連業火都不畏懼,直到它在足下熾然到干枯的,就是連世間至惡都不敢加以定義枷鎖的絕對鬼神。
碩大的業火蔓延著、堆積著,如山般高凜,搖晃的赤紅色間仍舊能夠望進尸骨壘砌的彼岸之界。
這是何等壓制一切至惡的至邪之物啊,蠻橫、霸道、不容任何定義與置喙,倒不如說是因為祂所犯下的罪孽太深、所持有的深厚詛咒太濃密,才會有這樣接近于邪道本身的威壓。
“嗚嗚,您,您好。”小紅撐著冰涼的地面有些費力地站起身來,臉上帶著一些因為殘留的痛覺而徒留的憂愁茫然之色,對上位者本能的恐懼又讓她紅著眼眶,不自覺蹙著眉,囁嚅著落下生理性的淚水,額頭布滿因為緊張而淌下的汗來,蒼白如紙的面色唯有眼角泛著紅。
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重新歸為完整的身體,它并沒有因為主人身前的遭遇而影響在此界的功能使用,于是少女很恭謹地朝業火堆鞠了一個躬,問好道“宿儺大人。”
紅蓮業火盡頭的寶座坐落得太高,其上的主人有著想讓人即使獲得可以視面的權利也要高高地抬起脖頸、費力地仰視的喜好,已經被堪稱刁鉆的禮儀問題為由責罰過無數次的夏油小紅干脆選擇了低著頭輕聲說話。
她說話的聲音雖然有些顫抖,但是態度卻已經被敲打磨練得很好了,隨著躬身的動作,衣領露出的纖細脖頸被業火的赤光映照著,有著微軟的破碎感,“很抱歉,沒有察覺到您輦座的駕臨,及時迎接,是我微渺的愚鈍引起的遲態,小紅會好好反省的,嗚嗚”
小紅的道歉帶著些不自覺的畏怖,卻來得很快。
盡管遭受了那樣常人無法接受甚至會癲狂的死亡痛苦,她也沒有找任何理由解釋,恐怖的氣息傳遞來的一瞬已經讓她帶著淚水將熟練背誦的語錄脫口而出了。
跟這位大人相處,她總是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她不是個在強權與苦痛面前會勇敢叛逆的孩子,如果不是夢境里近似靈魂的存在和她的生命捆綁在一起的話,她甚至打算去求佛拜神來擺脫掉了。
像是被束縛的網勒住了一樣。
他們之間交疊著的,是無法被祓除的、混亂的粘稠詛咒。
“輕易被這種雜碎咒靈弄成這個樣子,你與蠢笨的老鼠也沒有什么差別了。”御座上的男人如此說道,語氣聽不出喜怒。
夏油小紅貓貓看起來也感到很挫敗,豆大的汗珠淌過面頰“對不起我也是不想這樣的,宿儺大人,是我太弱了,我都已經徹底從人間退休了,請求您不要再說了嗚嗚,您的紅蓮坐騎火開得太旺了,可以調低一點嗎”
“呃咒靈是什么啊”夏油小紅囁嚅說著,后知后覺地抓到了陌生的關鍵詞,緩慢地抬起頭,落在臉頰上的淚珠還凝在臉龐,被身前的業火緩慢地烤干蒸發,留下干涸的珠漣水漬印記。
身居在夢境一般領域里最高點的存在映入眼中,他有著近似人類男子的外貌,身形高大,面容深邃俊冷,眼眸留白較多反倒顯得邪性殘酷,輪廓線條硬朗,結實挺闊的胸肌被寬大的和服隨意攏著,衣下伸出四只相同的手臂。
皮膚露出的部分繪制著黑色的、富含著未知含意的垂直線條紋路,從額頭蔓延至他的全身,臉頰尚未閉合的半菱形紋路生出了額外的眼睛,透出禁忌與神秘的意味來,猶如神話中劫掠廝殺為樂、受民間祭祀的儺神。
這樣古代近似于天災的存在,只是半闔一雙猩紅的長眸興致缺缺地看著座下,彎曲指節,輕輕抵在額角,慢條斯理地道
“啊忘記了,你是連咒靈的存在都感覺不到的人類了,比起負隅頑抗的田野老鼠來說,更像是只身上連一點咒力也沒有、稍稍動動手指就能夠輕易碾碎的螻蟻啊。”
小紅摸了摸被業火烤得微燙的臉頰,看起來有些恍惚,“嗚嗚,好難過啊,怎么這么說,為什么我會想象出宿儺先生這樣的存在呢難道我在夢里被欺壓在我潛意識里是一種發泄情緒的方式嗎還是說這里其實就是地獄了呢”
看著她畏縮著交疊的手,兩面宿儺眉頭微動,露出一個帶著輕視睥睨的眼神,“你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