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松心里悶悶的,收起了嬉皮笑臉,起身將門關上,低著頭朝玉珠走去,他立在妻子跟前,手輕輕地握住她的肩頭,誰料她往旁邊閃躲了下,并不想被他碰。
陳硯松嘆了口氣,眼里痛苦之色甚濃,默默地返回方桌那邊,坐下后沉聲道:“長安出了件大事,聽聞禮國公高氏涉及巫蠱案,闔家坐罪落獄,太后鳳體又不大好,這不,半月前王爺請了旨回京去了,好巧不巧,那個吳十三十多日前忽然拿著劍闖入我的……”
陳硯松沒敢說外宅,換了種說法,“闖到家里,他就跟瘋狗似的,莫名其妙罵了我一頓就跑了,第二天,我就聽說他將地下錢莊的存銀全都取走了,玉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為什么性情大變?你又為何在外頭客棧躲了七八日?”
陳硯松緊張地注視著妻子,他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問:“他碰你了?”
“碰與不碰,又不干你的事。”玉珠本來想譏諷幾句陳硯松種種風流濫情,忽然覺得沒什么意思,對他,她現在連氣都不想生了。
于是,她轉身走到屏風后,從澡盆里舀出瓢清水,又行到立桌跟前,慢慢地往瓷瓶里添水,淡漠道:“你大半夜來觀里,就是問我這事?”
陳硯松很不喜歡她這種態度,他寧愿她像瘋子似的和他大吵大鬧,也不想她這么平靜冷漠。
“隨便聊聊嘛,別生氣。”
陳硯松手指摩挲著粗糙的木桌面,時不時地偷瞄背對著他的妻子,沉默了良久,忽然問:“你打算今后怎么過?”
玉珠用抹布擦瓷瓶上的水,“咱們之前不都說好了么。”
“是,是說好了。”
陳硯松小聲嘟囔了句,“你現在是不是就盼著我家老爺子升天,好順利和離?”
他搓著手,那雙桃花眼似乎被油燈的煙氣熏著了,忽然酸出了淚,揉了揉后,嘆了口氣,“我今晚尋你,是想和你好好聊一聊的。”
玉珠冷笑:“還需要聊什么?我和你已經無話可說,你回去吧。”
“玉珠!”陳硯松痛苦地低吼了聲:“好歹夫妻四載,沒有恩情也算有親情了吧,你連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玉珠不為所動,直立的身子微微顫抖,忍住淚,“親情?咱們之間什么都能談,唯獨不能談的就是情。”
陳硯松抹了把眼睛,他雙手顫巍巍地將那個小包袱打開,里頭赫然是一塊鮮紅的襁褓、幾件小小的衣裳,還有用舊了的尿布。
“你就算不愿見我,和我無話可說,難道咱們閨女的舊物也不愿見了?”
聽見這話,玉珠身子猛地一顫,回頭看去,桌上放著的赫然是當年孩子的衣物,那瞬間,被歲月淡化了的記憶全都重返回腦海。
她忍住淚,一步步走向方桌,坐下后,手輕輕地摩挲著那塊襁褓上的淺淺污漬,那是當時裹孩子后,沾上的胎脂痕跡,隱約間,她似乎還能聽見孩子嬌弱的哭聲……
玉珠再也沒忍住,痛苦出聲,盡管她知道,這是陳硯松耍的把戲,用孩子的舊物來刺激她、軟化她。
“別哭了。”陳硯松輕輕地摩挲妻子的背,口里勸著,自己也幾乎哭成了淚人兒,“這幾天,我總是能夢見閨女,看不清模樣,可我曉得那就是她,我抱著她騎小木馬、帶她去看上元節花燈,她人小,怕鞭炮聲,我就蹲下捂住她的耳朵……我就想將來要是能找到她,我要好好地補償她,把她當眼珠子一樣疼愛,她要什么我就給什么,就算她要爹爹的命,我也給她……可是,夢醒來后一看,什么都沒有,沒有閨女,也沒有你,只有枕頭濕了一片。”
“你不要說了。”玉珠低下頭,哽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