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幽暗的燈籠光下,吳十三那張俊美邪氣的臉近在眼前,玉珠甚至能看到他嘴角沾了點醬漬,他只穿了件單衫,坦露出結實胸膛,不像那些粗野武夫似的長滿毛,他很干凈白皙,那如銅錢般大小的粉暈若隱若現。
玉珠忙別過眼,冷著臉從袖中掏出方帕子,擲給男人,“擦一下,滿嘴的油污,臟死了。”
吳十三錯愕地盯著女人,忽然咧唇開心地笑了,撿起帕子卻沒舍得用,而是用袖子擦了幾遍嘴。
玉珠厭惡地翻了個白眼,冷漠道:“轉過去!”
吳十三悻悻地聳了下肩,扭轉過身,接著吃菜。
這時,玉珠無聲地松了口氣,暗罵吳十三這番邦蠻漢說話太過直白熱辣,總是將人弄得不好意思。
夜實在太安靜,夏蟲也懶得竊竊私語,這男人的咀嚼聲有規律而緩慢。
玉珠雙腿并攏住,手指在膝頭畫圈玩兒,抬眼望向吳十三的背,譏誚道:“你那個朋友是戚銀環吧,想必她在你跟前說了我不少難聽的話吧。”
吳十三笑著“嗯”了聲,端起酸筍湯喝了幾口,“她因兩個多月前找了你麻煩,被王爺吊著打了一頓,心里怨氣大,再加上殺人太多,心里不安,就尋我哭訴來了。這么多年相處下來,我自問還是了解戚銀環的,十句話里有九句半都是假的,譬如她口口聲聲說對我死心塌地,可卻偷偷摸摸和陳二爺打得火熱,當時夫人你說對陳硯松舊情未了,冷著臉將我趕走,我心里煩躁,就想打一頓姓陳的出氣,沒承想正好撞見這對狗男女在外宅里親熱,呵,好激烈,床都要搖塌了。”
說到這兒,吳十三略微側過頭,抱拳拱了拱,故意笑道:“對不住啊,我在你跟前說他和別的女人顛鸞倒鳳的事,是不是不太好啊,你也別傷心。”
“他的事與我何干。”玉珠很快反應過來,瞪了眼吳十三,“少在這兒挑,一天到晚沒個正經。”
玉珠揉了揉紗衣上的纏枝葡萄花紋,冷不丁問:“那個……吳先生,恕我直言了,其實我有時候真不太懂,你并非權貴、生性浪蕩、風流且不講禮數,殘忍又不可靠,面貌還很怪異,戚銀環為何對你那么癡?”
吳十三輕舔了下唇,垂首尷尬一笑,輕拍了拍自己的側臉,“我也沒那么差勁吧。”
說到這兒,吳十三斯條慢理地嚼著筍子,目視漆黑的前方,苦笑:“是啊,我也不懂,明明我對她那么粗魯,時常用粗言穢語羞辱她,看見她被人打得遍體鱗傷,我還得意洋洋地奚落她,甚至,我為了另一個女人出劍重傷了她,按理說,她該徹底失望,恨我入骨才對,或者再也不搭理我,可是她還是一次次來找我。”
玉珠不自覺拳頭攥緊,問:“面對這樣癡情的人,吳先生難道就沒有動心過?”
吳十三眸中閃過抹狡黠,若有所指地反問:“那夫人覺得我應不應該動心?”
“這是你的事,我怎會知道。”玉珠撇過頭,有些慌亂了。
吳十三默默地將吃空的碗盤裝入食盒里,在這當口,用余光偷摸打量玉珠,她戴了串珍珠的鏈子,正巧耷到了鎖骨上,分不清珠子和肌膚哪個更盈潤,腳上趿了雙繡了荷花的藕色緞面鞋,青白的腳背在紗裙下若隱若現。
吳十三不禁咽了口唾沫,想摸一摸,又不敢,于是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我覺得還是動心比較好,你們漢人有句詩,叫什么‘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夫人,你覺得呢?”
玉珠裝作沒聽懂他的一語雙關,冷著臉啐道:“抱歉,我不會評判你們極樂樓的污糟人和污糟事。”
“是,是我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