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清搖頭看了眼這“暴戾”的孽徒,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接著道:“老衲聽崔管家說王爺中毒,更想要去探望,哪料崔管家忙說府上有高人料理呢,是前太醫院的院判杜朝義,老衲多年前在長安時與杜太醫頗熟,知道此人雖恃才傲物,可手上的的確確有絕活兒,用毒治病的本事天下無雙,有他在,想必王爺定會無礙。后頭,老衲緊著又追問崔總管,王爺之后要如何對待你們倆?”
吳十三和玉珠異口同聲:“他怎么說?”
惠清道:“崔總管態度依舊含糊不清,只說王爺還未徹底蘇醒,一切等他痊愈后再做處置。”
吳十三劍眉深鎖,“之前玉珠被他千方百計追求,不敢直白地拒絕,就是怕那老色鬼惱了,牽連到遠在江州的袁家人身上。這王爺雖驕橫跋扈,可總體來說還算要體面,對我倆也算客氣寬容,也不知這次為何忽然發性,把人往死里逼……”
“你看得倒準。”惠清捻須微笑,“今兒下山一趟,老衲意外從崔總管那里得知一件大事,陛下冊封十二皇子,秦王李昭為皇太子。”
玉珠一愣:“李昭?前不久王爺來蘭因觀看我,倒是跟我提起過這位皇子,當時他心情有些煩悶,說太后娘娘十分寵愛這位皇孫,此前王爺帶李昭策馬散心,不留意摔傷了李昭,被太后娘娘嚴厲斥罵,他氣得一刻都在長安待不下去,便回洛陽了。”
惠清點點頭,“若說起來,當今太后真真是女中豪杰,她育有兩子,一個是當今陛下,另一個便是王爺,當年太后扶幼子登基,垂簾聽政,朝野內外動蕩不安,于是娘娘便早做打算,安排年幼的王爺入行伍,漸漸掌了軍權,內輔佐乃兄,外開疆拓土,拱衛江山,說來感慨得很,數年前老衲執掌北鎮撫司的時候,曾近身伺候天家,眼見太后娘娘撫著王爺的手,掏心置腹地說‘你皇兄才智平平,而你文治武功有先帝遺風,只可惜吾兒非嫡長,將來若是你皇兄無卓越子嗣能繼承宗祧,為娘必冊封你為皇太弟’,王爺將這話放心上了,沖鋒陷陣,鎮守北疆,為社稷立下無數汗馬功勞。”
說到這兒,惠清嘆道:“數年前,陛下冊封他和皇后的嫡長為太子,王爺曾表達過不滿,太后屢屢安撫,說其實她對皇后母子也不甚滿意,此番太后更是暗中聯手王爺,從三年前開始在朝堂內外布局,外呢,太后讓王爺搜集皇后父兄在政事和處理水患上的過錯罪證,內呢,太后娘娘又抬舉德貴妃和晉王母子,讓皇后貴妃、太子晉王為儲君之位明爭暗斗,同時,太后娘娘還聯絡朝堂上舉足輕重的老臣新貴,譬如首輔張致庸、中軍都督何寄等人,萬事俱備后,太后娘娘便開始發難,先以黃河水患處理不當,以至于引發民變為由,聯合朝臣和德貴妃父兄,大發罪狀,貶斥降罪皇后家族,逼迫陛下廢后廢太子,緊接著又借巫蠱,抄滅了德貴妃晉王母子,這時候,王爺歡天喜的以為太后娘娘會裹挾陛下,立他為皇太弟,哪知……”
玉珠后脊背直發涼,咽了口唾沫:“哪知太后娘娘卻將孫兒李昭扶上了太子之位。”
惠清重重地嘆了口氣:“崔總管說,王爺自打收到冊封李昭的消息后,便摒退下人,一個人坐在毒日頭底下,一言不發,整整坐了一整日。”
“呵。”吳十三嗤笑了聲,“擱我也不高興,這老太太的心未免忒毒了,遛傻小子玩呢。可話又說回來,魏王就算再生氣,也不該把火發在我和玉珠身上,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
“正是呢。”惠清笑看向吳十三,道:“老衲與王爺交情匪淺,倒不是替他說話,想是他近日心郁氣悶,行事便有異于平常,聽崔總管說,王爺強迫玉珠那晚被砸暈,其實后面蘇醒了會子,言語間并未怪罪玉珠,而對于你,也只是讓駿彌等人活捉,他還是有理智分寸的,沒真的動殺心,你們倆放心罷,老衲定會從中間調解斡旋,一則請王爺成全有情人,再則也請他告知玉珠孩子的下落。”
聽見這話,玉珠和十三大喜,互望一眼,十分默契地從床上起來,一同跪到惠清面前,磕了三個頭。
吳十三心情十分激動,有些淚目了,雙手合十,望著惠清哽咽道:“弟子幼年孤苦,三生有幸遇到師父,多謝您的教誨和相救。”他扭頭看了眼同樣紅了眼的玉珠,接著道:“不管此事最后結果如何,我和她永感激師父的慈悲,來世結草銜環報您大恩。”
“快起來,孩子。”惠清忙扶起兩人,看著眼前這對金童玉女,笑道:“老衲這也算渡人了,沒什么的,你們以后要好好的做人、做事。”
緊接著,惠清又叮囑了幾句,讓這倆人好好養傷,他近日還會去王府出面調解的。
說罷后,惠清便離開了。
玉珠攙扶著受傷的吳十三起來,二人望著主持略微佝僂蕭索的背影,不自覺地握住手。
玉珠輕聲問:“你說咱們這次能平安么?”
吳十三柔聲道:“要相信師父,你不在江湖走動,不曉得他在黑白兩道上的名聲地位有多大,我只說一件,我義父,也就是極樂樓宗主曾說過,他這輩子打心底佩服的人沒幾個,廣慈寺的惠清大師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能遇著師父,是咱們的福氣。”
“嗯。”玉珠重重地點頭,壓在心頭的石頭總算落地,她轉頭望著吳十三,笑道:“能不能陪我做件事?”
“什么?”吳十三忙問。
玉珠俏臉微紅,“就、就是好多天沒有沐浴換衣了,大夏天的,再捂幾天就餿了,我一個人不敢回蘭因觀,你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