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十三什么話都沒說,躬身朝那十五具棺材躬身行禮,數日前還在益陽縣樹林纏斗,沒想到再見卻陰陽相隔,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最中間駿彌的棺材前,跪下,給亡人磕了個頭,給剛交的新朋友送行,男人哀嘆了口氣,望向身側的玉珠。
玉珠會意,疾步上前,亦跪下叩頭,心里感念駿彌當日在蘭因觀的出言相救,默念往生咒,希望他早登極樂,后捻了三注香,點燃后插到香爐里。
作罷這些事后,倆人默契地同時起身,一個步履艱難地走在前面,一個彎腰替他托起沉重的枷鎖鐐銬。
終于,他們走到了高臺下。
還未喘口氣,立馬有兩個侍衛用刀鞘打向吳十三的腿彎,強迫男人跪下,剛要逼迫玉珠,上頭崔鎖兒尖銳的叱聲再次響起: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碰袁妃娘娘,這雙爪子不想要了么?”
玉珠推開那倆惡侍衛,像老母雞護小雞似的,張開雙臂,將十三護在身后。
她仰頭,朝那不遠處的高臺望去,此時離得近,便更能看得清魏王的狀況,他果然臉色很差,幾天沒見,人清瘦了一大圈,眼底泛著不正常的烏色,興許是為了方便上藥,胡子全都刮掉了,下頜處雖用白紗布包扎住了,但隱隱往出滲著血,旁人熱得大汗淋漓,他好像很冷,又好似在極力忍耐疼痛,唇在輕輕打顫,雖孱弱重傷至此,可通身的王者氣度并未減弱分毫,虎眸依舊銳利狠厲,直勾勾地盯著她和十三。
玉珠剛要下跪,忽然,頭頂傳來魏王疲累冰冷的聲音:
“你上來。”
“是。”玉珠擔憂地看了眼十三,提起裙子走上高臺,穩穩地跪在魏王腳邊,她覺得此時自己如一條被架在火堆上的活魚,每一片鱗都在渴望水的潤澤,可偏偏烈火將她全部的生命和尊嚴烤掉,最終,她變成了權貴盤中餐。
“賤妾袁氏,給王爺請罪。”
“抬起頭。”魏王不冷不熱地說了句。
玉珠慢慢仰頭,余光瞧去,眾人目光各異,惠清師父自然是一派的慈悲憐愛、崔鎖兒則透著精明老辣、陳硯松又恨又怒又擔憂……至于魏王,他最可怕,眼里如廢棄多年的古井般沉靜,無波無瀾、無怒無喜,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瘦了些。”魏王手指輕輕點著扶手,掃了眼臺階下跪著的俊美異常的胡人,問:“你們倆在一起了?”
玉珠心里忽然狂跳,她曉得,魏王這種人不是傻子,最好不要糊弄,否則吃虧的定是自己,于是點了點頭:“是,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哦。”魏王沒有生氣,可也不怎么高興,語氣依舊平靜,笑著問:“他究竟比孤王強在哪里?”
玉珠回頭,此時,十三正吃力地仰起頭,擔憂地望著她,她朝那個男人含淚一笑,然后直面魏王,實話實說:“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身份卑微、品行低劣,哪里都比不得您,可我就是喜歡他。”
魏王再次哦了聲,半晌沒言語,忽然問:“那你知道孤王喜歡你什么?”
玉珠緊張極了,這問題是個坑,她決不能回答‘王爺你聽信了方士術士的胡說八道,以為得到姓袁的就會得到天下,所以對我袁玉珠窮追不舍。’,女人咽了口唾沫,定定道:
“您喜歡我坦誠。”
魏王一愣,顯然沒想到玉珠竟會這么回答,他換了個姿勢坐,抬手掃了下臺下的各種凄慘之景,當看到駿彌的棺材時,魏王顯然眸中閃過抹悲痛,用最平淡的語調,說最危險的話:“你瞧,孤王這次折損了十五員最強的干將,緊接著又被刺殺,孤王開始懷疑當初組建無憂閣是否是個正確的決定,于是將閣里剩余的十七名殺手全都拘來,同時,孤王還把洛陽城二百七十八間寺廟、尼庵、堂口的妖僧全都鎖來,鞭笞他們,拷打他們,并且孤在洛陽到處抓捕殺害駿彌的賊人,鬧得人心惶惶,舉告之風驟然刮起,冤獄也隨之興起……玉珠,你覺得這次的事是誰的錯?是孤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