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瞧去,原來是惠清立在高臺之上,如此深夜,這老禿驢穿著灰白的僧袍,走路又沒聲,可不就跟鬼似的。
魏王揉了下發悶的心口,朝惠清啐道:“老和尚你木頭樁子似的杵那兒干嘛?”
惠清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徐步從高臺上走了下來。
這兩日事情太多,惠清面上疲態甚濃,他今兒晌午給昏迷的十三療傷包扎后,急著催促王府管事釋放被無辜羈押的和尚、道姑,忙完后,又記掛十三和玉珠的處境,于是匆匆折回來,方才在暗處,聽見了魏王主仆的對話。
惠清走到魏王跟前,按住老友的胳膊,語重心長地勸:“行宮被天雷擊中,還有你這回中毒瀕危,老納認為你與其將紅顏禍水的帽子扣在玉珠頭上,倒不如想想自己種下什么因,才得到這樣的果。”
魏王最煩老和尚念他,劍眉倒豎:“我做什么了!”
惠清搖頭嘆了口氣:“你崇迷讖緯占卜之說,又暗中組建無憂閣,便是老衲都看出來你想劍指長安,更遑論他人?將來你若是為一己私欲挑起征戰,惹得生靈涂炭、民不聊生,那才是無法超脫的罪孽,李梧,你素來剛強,又好體面,難道愿意看到史官對你口誅筆伐?放下執念吧,你這樣只會給自己和他人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
“放屁!”魏王大怒,喝道:“老和尚你胡說八道,竟敢誹謗孤王有反心。”越想越氣,魏王一手叉腰,另一手扶額,只覺得太陽穴疼得厲害,他狠推了把老和尚,惡狠狠道:“怎么,孤王受了這么大的委屈,連抱怨一聲都不行?”
惠清笑得平靜,問:“那王爺可愿接受削藩?”
魏王火頓時躥起來,大手一揮:“絕不可能!”
惠清笑而不語。
魏王想駁幾句,一時間又想不出說什么,忽然,男人眉梢微挑,虎眸閃過抹異樣之色,他的怒氣逐漸平靜,看了眼遠處的那對璧人,壞笑:“孤王本來想放過他們,成全一對有情人,可老和尚你非說孤自私暴戾,那孤若是大度了,好像也不是很合適,成,孤王非得好好折磨一下這個吳十三,敢覬覦孤的側妃,真是活膩了!”
說罷這話,魏王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王爺、王爺!”
崔鎖兒抻長脖子喊,他回頭,憤憤的用拂塵連戳惠清,壓低了聲音埋怨:“咱家好不容易才把老虎毛摩挲順嘍,你說你又激他作甚!這下好了,所有的辛苦都白費了,大師啊,你讓咱家說你什么好呢!”
崔鎖兒苦著臉,悶頭小跑著去追他主子了。
惠清開始有些茫然,忽然意識到點什么,他大步走向籠子那邊,蹲到玉珠身側,慈愛地望著籠里的十三,輕聲問:“今日事發突然,老衲沒機會同你們說幾句話,現在便問問,你們是不是和崔總管約好什么了?”
吳十三忙點頭,見四周沒人,興奮道:“徒兒給了崔總管一筆銀子,托他在王爺跟前調和勸說,解救我和玉珠,方才我瞧見王爺和崔總管不曉得在談什么,時不時往我倆這邊看,感情崔公公說動了王爺,他打算放了我和玉珠?”
惠清苦笑,手摩挲著吳十三的胳膊,一臉的羞慚:“十三哪,為師好像連累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