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本是如此良機,他一雙眼睛已恢復如常,岸上一時又只有他和原隨云兩人,若使出些手段,是極有可能就此脫身的。
然而虞棠想了想,手里仍扣著那發暗器不動,卻決定同原隨云好好地說一說。
與此同時,他人還又往原隨云的懷里靠了靠。
這不奇怪的。
就好比該吃飯時吃飯,該睡覺時睡覺,這時候該被人抱著才能取暖,那他就還能主動把人抱得更緊一點。
無論什么時候,人總要想辦法使自己過得更好一點的,不是嗎
但不知為什么,即使有原隨云在不斷地用內力為他驅寒,他卻反而越來越覺得冷。同時他開始咳嗽,一咳竟就莫名有點停不下來。
虞棠蜷起背,左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原隨云的衣袖,臉卻勉力地別了開去。
那一種仿佛身體里的血液結成霜冰,有薄而利的刀鋒反復劃過又刺入,每咳一下,都吐出來一口尤帶血味的寒氣。
他已無力再多說什么。
原隨云就這樣雙手懷抱著他,也幾乎一次次地,心口不受控制地隨之驚起一陣陣劇烈而起伏的震顫。
這時候,耳畔恍若又聽聞丁楓的那一聲嘆息“她沒幾日好活了”
是么
一時間天地蕭蕭,風吹動樹葉簌簌搖晃。遠處江上刀劍錚錚交鳴,有多少聲慘叫卷入江水滔滔轉瞬即逝。血氣染紅了江面,江下已不知埋有多少死人血肉枯骨。
原隨云的一只手此時正緩緩地撫過懷里虞棠的背脊,再往上,幾乎可一手完全將之掌握,他的手指徐徐收攏,指腹無意識地擦過唇畔,就是一陣切膚入骨的寒意
“屬下一共準備了七樣菜,每樣菜中各下有一種毒。其中有兩樣碰到一起,更能催生出一種天下至陰至寒的奇毒。”
至陰至寒的奇毒
原隨云驀然回神,右手已連點虞棠周身七處大穴。當最后一道指風落下,虞棠終于在他懷中安然地昏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只聽聞“啪嗒”一聲輕響,似有什么東西自虞棠身上掉落。
原隨云此刻只一心想要將人帶走安置,他袍袖一甩一帶,將那樣東西卷入袖中后便抱著虞棠當即離開了此地。
當丁楓奉命處理完那一伙膽敢夜襲劫船的江匪及船上諸多事務后趕至這里時,月光纏繞過樹的縫隙已將遠處的人影拉得老長。
風卷起他們的衣袍,轉瞬又落下,很快隱沒在黑暗之中,眨眼不再見。
今夜若沒有那群江匪,按原計劃也是要在附近棄船的。如此一來,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原隨云一路懷抱著虞棠,便登上了另一條更大也更豪華的船。
夜已深了,船頭船尾都還各懸著盞明燈。
船上守備堪稱森嚴,幾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即便瞧見原隨云破天荒地抱著個女子回來,他們也都目不斜視,只恭敬地上前行完禮后便繼續各司其事,一個個動作輕敏快捷,簡直沒有發出一點多余的聲響。
不過,一人除外。
金靈芝是“萬福萬壽園”金太夫人膝下最小的一個孫女。月前她領了金太夫人的吩咐,專程從山西去往京城,恭賀她九叔得以榮升御史中丞一職。
之后她便一路游山玩水,名曰為金太夫人的八十大壽搜尋奇珍異寶當作壽禮,卻于昨天夜里悄悄上了原隨云的船。
如此偷偷摸摸自然不是她的一貫作風。亦如今夜臨睡前偶然的一瞥,她竟會因窗外孤零零掛著的一彎月而輾轉失眠。
月亮好遠。她走上甲板,不禁想要伸手觸摸。那實在像極了她所思念的人。
然而當她真正伸出手時,月依舊是月,那個她一直思念不斷的人卻正降臨在她面前。這一刻,她竟覺得對方比天上的月還要遙遠。
金靈芝的手當即顫了顫,她指著原隨云懷里的人,厲聲質問道“她是誰”
原隨云冷冷一拂袖,沒有回她,反而腳步一錯,已徑自掠過了她。
金靈芝緊咬著下唇,也不再說話。
直到視線里原隨云抱著那名女子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走道盡頭的艙房里,她才泄氣般地將右手狠狠揮下。隨后她在原地重重跺了跺腳,不得已也回了房。
不過,今夜已注定無眠。
走道盡頭的艙房里,原隨云已將虞棠安置在了床鋪上。
夜是前所未有的寂靜,他耳邊是虞棠終于恢復了緩慢而平和的呼吸。順著這道呼吸伸出手去,漆黑無光的世界里,原隨云一伸手就直接握上了虞棠的手腕。
心頭突地一跳。
漸漸地便又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