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堯章與溫霄寒老家都在成都,以鄉黨之親交厚,溫霄寒如今就租住在他家的宅子里。
蕭其臻起初沒聽柳堯章提起此人,不知為何,有一次柳堯章主動向他談論溫霄寒,盛贊其才情品學,而后見面總要夸耀一番,還引用“三友一龍”5的典故,說“愚弟雖不及邴原,但以載馳兄之高節,溫晴云之才思,還比不過管寧、華歆嗎”
言下之意要引薦他與溫霄寒認識。
蕭其臻自有一套擇友標準,不喜溫霄寒這種浮華浪子,怕來日重蹈管寧華歆割席斷交的窘事,故而婉言謝絕。
誰想柳堯章不死心,某日竟直接領著溫霄寒到縣衙拜訪,蕭其臻只好盡禮相待。
還記得那天溫霄寒云巾素絳,穿一件玉蘭色魏塘紗的道袍,凈鞋凈襪,別無裝飾。手持一把墨竹折扇,也是尋常之物,通體一派素凈。
蕭其臻原以為他被達官顯貴奉為上賓,其人定然富貴奢華,巧言善諛。見面后才發現對方的服飾儀表與想象中大不同,講話不多,但談吐隨和雋雅又不乏風趣幽默。靜坐時神態安閑,偶爾詼諧言笑,又像盛夏池塘邊含著荷香的清風,叫人說不出的舒暢。
三人初會,只由柳堯章起頭寒暄,沒過多久外面差役來報,說有人在衙門口喊冤。
按照律例,百姓要告狀必須上公堂遞訴狀。案子一到官,各色文書費、辦案費、衙差們的辛苦費統統少不了,中等人家都負擔吃力,那貧賤小民為打官司負債破家的更比比皆是。
蕭其臻鑒于“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理拿錢來”的陋風無法規避,上任后下令治下平民若遇民事糾紛,只要不涉及人命奸盜等刑事情節,可直接找他本人審斷調解,這樣便能節省費用,免遭胥吏盤剝。
此舉大受歡迎,不出三月“青天探花”的美名已傳遍街坊村鎮,每天來伸冤訴苦的人絡繹不絕。
蕭其臻皆一視同仁,審慎對待,辛是辛苦些,不過“州縣乃是親民之官”,他自覺在盡分內事,一直兢兢業業履行承諾。
此番也不能例外,于是向客人道了失陪去過問案情。
來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秀才,自稱年初在朝陽門外一家當鋪當了一件祖傳的汝窯花瓶。三日前去贖回,與柜上當面點清銀錢,交付當票。那伙計說掌柜有事出去了,庫房門打不開,讓他晚些時候再去取貨。
秀才與這家當鋪打過多次交道,一時大意沒要回當票,次日再去,那掌柜竟昧心賴賬,當時的伙計也咬定花瓶昨天已交還給他了。
秀才沒有當票,又拿不出別的證據,在店里吵鬧半日,白挨了無數唾沫星子,攢了一肚子惡氣。
“那奸商有貴戚做靠山,打官司晚生絕無半點勝算。本想隱忍,可那花瓶是家母從娘家帶來的嫁妝,珍藏多年,因先前家父病故,急等著錢治喪才忍痛拿去抵當。如今被奸商騙占,晚生實有不甘,更怕家母知情后怨憤傷身,是以斗膽前來乞憐鳴冤。久聞大人執法不避權貴,還望憫弱懲惡,以杜刁風。”
那秀才先托了蕭其臻的老仆郭四說項。
郭四伺候過蕭家祖孫三代,為人忠厚誠實,向蕭其臻保證秀才的話絕對屬實。
朝陽門在大興縣界內,律法規定地方官不能跨界插手其他州縣的民事案。蕭其臻有心斷公道,怎奈鞭長莫及,經不住秀才哭求,便打發他先回家候著。
再到會客廳,他臉上不經意地掛出一絲愁容,柳堯章看在眼里,立刻關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