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把胡子摘了。”
云杉下達新命令,聽柳竹秋多問了句“為什么”,立即嗔怪“我家公子都知道你是女子了,嫌你戴胡子的模樣太怪,讓你摘了再去見他。”
這事沒啥可糾結的,柳竹秋也照辦了,小心撕下胡子用手帕包好塞進袖子里。
云杉叫來兩個仆婢,端來一盆熱水,一盤胭脂水粉。
柳竹秋問是何意,他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你這女人行止無禮,上次讓我家公子恨得牙癢,接連兩三天都在罵你。我怕你待會兒又沖撞他,才好心讓你先梳洗打扮,把自己拾掇得光鮮些,免得公子反感。”
柳竹秋相信他是好意,但不愿受人擺布,再說這么做可能適得其反,笑嘻嘻道“多謝云小哥費心,小女子這等粗陋之姿,縱使細加修飾也增色有限,何必費力揚己之短去貽笑大方呢況且褚公子本就容華絕世,想來不會在乎他人美丑,此番我自會謹守禮儀,不惹他生氣便是。”
云杉說不過她,瞪眼道“那你最好當心點,我們公子不是一般人,這可真不是嚇唬你的。你先去前廳候著,我去請公子過來。”
柳竹秋跟隨仆婢來到前廳,所過之處皆是錦天繡地,恍若天宮。那前廳有五丈見方,家具都是花梨木的,各色古玩陳設也都價值連城,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氍毹3,色澤絢麗,應是西域進貢之物。
仆婢叫柳竹秋站在廳中央等候,過了一盞茶時分,屏風后傳來腳步聲,云杉和上次的老頭、武士簇擁褚公子現身,等他在堂上正位坐定,仍各自按在錦云樓時的站次分列左右。
褚公子今天穿著銀紅色折枝梅花暗紋的提花綢道袍,外罩一件鉛白色短袖緞紋羅褡護。兩種顏色都挑人,貌美膚白,修長英挺如他方能駕馭。
柳竹秋望著那張完美無缺,當年女媧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精雕細琢的臉,暗自感嘆人世間的福分都叫這位爺占齊了,見他冷傲地望過來,忙澹然躬身道“小女子見過褚公子。”
褚公子不跟她客套,直接索要上次布置的文章。
她從懷里取出稿件交付云杉轉呈。
褚公子展開閱覽,嘴邊浮起笑暈。
“不錯不錯,你一定把你爹寫的論語新裁都讀熟了,寫出來的文章和他書里的觀點很吻合。”
柳邦彥的論語新裁是由多年來的著述匯總刪訂而成,柳竹秋在和父親鬧矛盾前曾協助他完成這一工作,書里的一些章節就是她的手稿,再用別的語句重寫,仍能通過風格辨認。
褚公子讀完文稿,交給右手邊的胖老頭保管,看柳竹秋的眼神也和藹多了,短暫注視后說“你是很有學問,可既然生就女兒身就該守婦道人家的規矩。扮成男人做這么多離譜的事,即使出于道義也太荒誕了。你有三個哥哥,干嘛不向他們求助,讓他們代你保護義姐”
柳竹秋說“小女子當初實在別無他法,小女子的大哥二哥遠在千里之外,三哥在翰林院供職,都不便介入此事。”
她態度莊重,不料對方竟悍然發問“除了他們,你就沒其他男子可以依靠我想不盡然吧”
柳竹秋像被潑了一桶滾油,明白褚公子認定她行為不檢,在外多有沾染,才來惡意取笑。
老爺還夸他禮儀完備,看來全是裝的,說白了還是覺得女人好欺負
她心里一把刀,面上一抹笑,柔聲反問“公子可知五子之歌有云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她故意點出大臣不久前在東宮教導太子的話,褚公子瞬然一愣,趕忙沉臉威嚇“我難道說錯了似你這般輕浮放蕩的女子,身邊必定蜂蝶環繞。就說你化名溫霄寒的這幾年吧,更是交友無數,你敢說這中間沒有你的相好”
吵架一事誰先動怒誰處下風,柳竹秋這舌辯高手豈會失誤柔如絲綿道“敢問公子可信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