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蓮的屋子密不透風,從寒冷的室外進入那彌漫濃重藥味的悶熱空氣中,會瞬間產生一種類似窒息的憋悶感。
她整個人都蒙在被子里,甕聲甕氣向柳竹秋告罪“奴家頭臉浮腫丑陋,怕驚了大小姐,還請恕奴家無禮之罪。”
女孩子臉皮薄,不愿外人看到自己的丑態,柳竹秋能夠理解,坐到床前,讓伺候她的丫鬟先出去,問她“小蓮,我這里有些問題,你不要怕,一定說實話,好嗎”
徐小蓮已接受過官府訊問,柔弱但鎮定地答道“是關于老爺死的事嗎您問吧,凡是奴家知道的便絕無隱瞞。”
“白老爺走的那晚,只有你在他房里”
“是。”
“夜間可有別的人去過”
“沒有。”
“你這么肯定那是否聽到過奇怪的響動”
“也沒有,奴家睡覺向來很沉,只要睡著了一般的響動都驚不醒。”
“那在這之前,白老爺有什么異常的表現嗎”
“那幾日老爺時常一個人唉聲嘆氣,奴家問他他也不說,別的倒沒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有她這句證詞,白一瑾畏罪自殺似乎有跡可循。
柳竹秋心中的疑團迅速擴散,起身觀察屋內環境,看到擱在案幾上的藥罐,拿起來晃了晃,查看里面的藥渣。
人參、當歸、赤勺、川芎、桃仁、桔梗、牛膝、枳殼、柴胡、香附、烏藥、丹參、延胡索、升麻、甘草。
是尋常補氣血的方子。
徐小蓮遲遲沒聽到她接話,小心道“他們都說老爺是畏罪自盡的,大小姐,這是真的嗎”
柳竹秋轉頭望著隆起的棉被,平靜道“這得看官府的調查結果,我也不清楚。”
她坐回凳子上,輕輕拍了拍被子,柔聲說“小蓮,手伸出來,我給你把把脈。”
徐小蓮猶豫“不敢勞動大小姐。”
“怕什么我只想幫你看看脈象,又不是來索命的庸醫。”
“那就有勞了。”
徐小蓮微微翻動身體,被子下伸出一只白皙的纖手,是左手。
柳竹秋撥開她的襖袖,二指搭住手腕,脈弦伏而滑,確是受驚氣亂,挾痰逆升的癥狀。
讓她再伸右手,她卻說“我今早起來解手摔了一跤,右臂腫痛,挪不動了,大小姐只看一支手行嗎”
柳竹秋并不勉強,幫她蓋好被子,熱心叮囑“你這是陰陽兩虛的癥狀,必須好生調養,平日多靜心,過度思慮只會加重病情。”
她出門后問服侍小蓮的丫鬟她吃的藥是哪位大夫開的。
丫鬟說“不曾請過大夫,小蓮說她這是舊疾發作,有個方子是過去吃慣的,讓人去抓了幾副,每日煎了服用。”
柳竹秋的猜想更完備了,走出東院,蔣少芬迎上來,小聲說“蕭大人來了,三爺領他去后花園了,叫你悄悄過去。”
柳竹秋經她掩護避開白家人,來到花園一側的假山石下,蕭其臻正和柳堯章在那兒說話。
二人見面,發現對方都披著黑氈斗篷,里面又都穿著銀灰色的綾子長襖,顏色質地竟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