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見禪房門口放著火盆,盆里有些未燒化的紙錢,問他在祭拜誰。
妙云鼻子一酸,眼圈跟著紅了,傷感道“恩公問話,小僧不敢欺瞞。那黃家的五少奶奶去年過世了,今日正是她的忌辰,小僧為她念經燒紙,才沒去外面值守。”
他與梅氏自東窗事發后就再無機會相見,誠可謂“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2”
梅氏青春守寡,只與妙云有過夫妻之實,一朝鸞分鳳離,真比當初死了老公更痛百倍,因之郁郁成疾,不上一年便香消玉殞了。
她做閨女時曾與柳竹秋有過一面之緣,是位清新靚麗的俏佳人。
只因父母貪圖黃家的富貴,便聽信媒婆讒言,將活潑潑的女兒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癆病鬼。
夫妻尚未同房那黃五郎就死了,梅氏以處女之身守寡,婆家娘家為著面子都不許她改嫁,定要她終身守貞以全門風。
柳竹秋知道這些情況,同情梅氏遭遇才會搭救妙云,替他二人隱瞞奸情。而今聽說梅氏死訊也很難過,請求妙云擺出她的牌位,親自在靈前上了一炷香,感嘆“自古紅顏多薄命,就中凄涼不過卿啊。”
妙云在一旁灑淚道“幸蒙您當日仁慈庇護,沒讓黃家人抓到實證,否則她死后還得背負污名。”
柳竹秋悲悶道“人都死了,還管名聲做什么。就是活著時,要那虛名又有何用呢可憐她原是水蔥似的一個人,竟在那枯井里活活干死了。”
禮教之害,甚于虎豹,磨牙吮血,食人如麻。大多數女子和梅氏的遭遇只隔著薄薄一層紙,說不定哪天就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捅穿了。
妙云不知柳竹秋在物傷其類,只當她是憐香惜玉的多情種,無限感佩道“都說恩公是有情有義的真男兒,不僅愛花,還肯惜花護花,小僧在此替梅娘子謝過了。”
他一揖到地,柳竹秋雙手扶起。賓主落座敘談,她直言來意。
“我聽說安國寺近年人口漸多,良莠混雜,想向你打聽一下,寺里可有不守戒律,為非作歹之徒”
妙云羞愧道“是有一些,小僧就是頭一個。若非我糊涂破戒,也不會連累梅娘子早死。”
柳竹秋笑勸“你這種為情所困的另當別論,我要找的是那起品行不端,存心作惡的歹人。”
妙云說這樣的也有幾個,多數是外來掛錫3的游方和尚,有的呆上幾個月便離開了。
柳竹秋讓他將寺內現存的,以及去年五六月以后離寺的惡僧理出一份名單,共計十六人。
目前調查只能進行到這兒了,她辭別妙云,出寺時面朝山下,見層林樹海中浮著幾座殿閣,認得是先時搜捕徐小蓮時去過的清凈庵。
兩條思路遽然交錯連接,構成新設想。
上次科舉舞弊案是唐振奇一黨所為。
假使常冬香就是他們要找的“雪香”,那這案子必然也與奸黨有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