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匆匆回家,來到父親的外書房翻找柳丹當日帶來的試卷副本。柳邦彥走來瞧見,問她在找什么。
“老爺,溫如的死沒那么簡單。您先看看這個。”
柳竹秋將闈墨遞給他,看了署名賈棟的解元文章,柳邦彥驚詫變色,望著女兒不敢擅發一言。
柳竹秋直白推測“賈棟找人調換了試卷,把溫如的成績竊為己有。溫如的同窗說他死前曾去貢院申請查閱試卷,賈棟定是收到消息,怕事情敗露,找人殺害了溫如”
她說柳丹的試卷就是證據,催促父親找出來為死者討公道。
柳邦彥火速打開收藏文檔的柜子,取出那疊文章,卻徑直走到香爐旁,拿起火折子想燒毀試卷。
柳竹秋驚忙搶奪,急道“老爺要做什么”
柳邦彥比她更急“賈家勢力太大,我們得罪不起,留著這些文章只會惹禍”
柳竹秋本以為經過科舉案沖擊,父親已對過去的不義行徑虔心懺悔,見他固態萌發,死性未改,失望連本帶利反撲,升格成悲憤的絕望,強行搶下試卷,退后數步。
女兒的眼神像兩把剛開鋒的尖刀,森森寒氣逼得柳邦彥不敢靠近,苦惱勸解“阿秋,你別意氣用事,人死不能復生,你替柳丹爭回這口氣又有什么意義呢”
柳竹秋毫無保留地展露鄙色,痛苦與憤怒牽扯著臉上的筋肉,呈現近乎瘋狂的神色
“爹,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根本沒為宋大人的事反省,自己當眾做出的悔過,轉眼就忘得一干二凈遇事依然只想著明哲保身,絲毫不顧情分道義”
她指著墻頭匾額上大書的忠義二字凄厲批判“這兩個字掛在這兒只是欺世盜名,讓孩兒替你改回本意吧”
她拿起桌案上的大豪筆,飽沾濃墨,拉過一把椅子站上去,在那兩個字前面各寫了一個“不”。
不忠不義四字仿佛五指山劈頭壓向柳邦彥,他氣急羞憤,指著柳竹秋支吾兩句便暈眩坐倒,連聲哭罵“孽障,孽障啊”
柳竹秋跳下椅子扔掉毛筆,不愿多看父親一眼,怒沖沖回到閨房,將妝奩里的步搖、禁步統統取出,吩咐春梨交與人發賣。
它們代表父親的意志,曾經她本著孝道對其妥協,自今起將與這些束縛她的教條徹底決裂,只貫徹自身認可的宗旨。
她告訴春梨自己要去周坎子莊,打了個小包袱,戴上帷帽去馬廄牽一匹快馬,不理會奴仆們的勸阻,揮鞭沖出家門。
趕到德勝門口,城門已關閉,她向守城兵丁交涉,對方不肯放行,見她是單身女子,進而出言戲辱,問她是不是急著出城與情人幽會,逼她摘下帷帽,交代姓名身份。
柳竹秋正尋思如何脫身,熟人到場了。
“我是刑部郎中蕭其臻,這位小姐是本官正在審理的案件的苦主,我們急著出城取證,汝等毋要阻攔。”
蕭其臻亮出印信,刑部官員辦案時有一定特權,他做宛平縣令時與德勝門的守將熟識,前不久又通過查辦順天鄉試舞弊案聲名大噪,官兵還肯給面子,當即打開城門,放他二人出城。
柳竹秋奇怪蕭其臻為何會現身,他不好意思地說“剛才我路過石碑胡同,見一女子策馬飛奔,看身影很像你,就悄悄跟來了。”
柳竹秋謝他解圍,蕭其臻見她神色憂憤不同往日,詢問她連夜出城的原因。
這人是值得信賴的好幫手,柳竹秋帶著他將馬栓在道旁,說明事情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