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里里外外出力良多,柳竹秋均已耳聞,即便不動心,有這樣一位癡心的愛慕者,誰又不感激欣慰呢態度也隨之親切了,請他落座后,上前作揖拜謝。
蕭其臻忙不迭跳起來,謙辭道“這是蕭某分內事,小姐何須多禮。”
察覺“分內事”一詞過于曖昧,他的臉紅得飛快,低下頭,眼睛不知該朝哪兒看。
柳竹秋含笑請坐,蕭其臻等她先坐定,再跟著坐下,然后關切“聽叔端說,你打算告御狀,找到門路了嗎”
見她搖頭,不禁問“太子殿下那邊也不行嗎”
柳竹秋平靜道“陛下已對溫霄寒不滿,太子殿下若插手此事,恐遭遷怒。”
蕭其臻開解“殿下身份特殊,他身邊若起風浪,整個朝堂都可能隨之動蕩,的確不便介入此類事件。”
他家世代忠良,歷來接受純正的忠君思想熏陶,主動將自身擺在低賤位置供君王生殺予奪。
柳竹秋知道他們這類人對誰都鐵骨錚錚,唯獨對皇帝奴性十足,除非投胎重造,否則再改不過來,也就懶得與之爭論,只說就算沒有旁人輔助,她也會和仇人斗到底。
蕭其臻猶豫片刻,說“我可以幫你。”
他的方法簡單粗暴,想趁下次朝會時越班向皇帝呈遞奏折。
破壞奏遞制度是大不敬之罪,搞不好會掉腦袋,他卻說“賈令策這些年協助唐振奇肆奸植黨,壞事做絕。如今為替兒子謀取功名,恣意敗壞科舉,殺害賢良,這樣的大奸臣豈能容他繼續執掌中樞此番我就是批鱗拽裾,血濺玉堂也要讓陛下看清他的罪行。”
他連奏章都寫好了,柳竹秋看過苦笑“蕭大人,以前我就勸你遇事不可逞孤憤之勇,咱們這位萬歲爺是從后宮的腥風血雨里走出來的,做太子時就跟多少厲害人物較過勁兒。繼位之初朝中黨爭激烈,元老重臣把持朝政,他就扶植宦官、架空內閣,終于利用唐振奇鏟除了威脅帝位的權臣朋黨。若論智術謀略,朝中哪個大臣是他的對手這樣聰明的君上會不知道唐振奇及其黨羽的習性做派”
她口出狂言指斥皇帝,蕭其臻受驚呆愕,可是一個字都否認不了。
唐振奇一黨就是慶德帝養來看家護院的狗,狗主人自然不會被狗欺騙,世人或天真或愚忠,才會認為他受唐振奇蒙蔽。
柳竹秋更不客氣地道破蕭其臻心理“你以為當眾揭發賈令策,把陛下架到臺上,他就會迫于職責為良善輩主持公道這也太一廂情愿了。我敢說你越級上奏,再加上這封奏折,準會觸怒天顏,奸黨們甚至不用發招就能借陛下之手除掉你。”
蕭其臻不是沒設想到這種結局,抱著僥幸才想賭一把。
柳竹秋聽了,笑著說出他不敢說的話“你想賭陛下的良知方向沒錯,可方法錯了。”
她分析問題更通透理性,蕭其臻慚愧請教“蕭某愚鈍,只能聽小姐示下了。不知你下一步做何打算”
柳竹秋看向窗外,沉定道“我準備明天去長安右門敲登聞鼓。”
登聞鼓是西周傳下來的方便百姓告御狀的制度,凡平民遇重大人命冤情,不能通過司法程序解決的,便可敲響登聞鼓,由皇帝親自審理案件。
本朝開國時沿用這一舊制,前幾代帝王治下清明,登聞鼓一直發揮著積極作用。到慶德帝統治時期,朝政落入奸宦之手,老百姓受其黨羽迫害,經常借助登聞鼓鳴冤告狀。
唐振奇為杜絕這一現象,命管理登聞鼓的官員嚴防死守,如有試圖靠近者一律驅逐,使登聞鼓形同廢弛,迄今已愈十年未曾敲響了。
蕭其臻認為柳竹秋的想法同樣危險,勸她三思。
柳竹秋說“登聞鼓制度是太、祖定下的,皇明祖訓有云祖宗成法一字不可改易。我遵照祖制擊鼓鳴冤,是走正當途徑,任誰都無話可說。”
蕭其臻又問她打算如何寫訴狀。
柳竹秋說出思路,并為他剖析了這樣措辭的理由。
蕭其臻肅然起敬“小姐通達人情,見識想法都遠勝我們這些迂人。只是那登聞鼓周邊守備眾多,你要如何才能接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