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這是鄭莊公黃泉見母的故事,立刻明白了柳竹秋的真實用意。
鄭莊公的母親姜氏偏愛小兒子叔段,與之合謀攛位。
鄭莊公剿滅叛軍,趕走叔段,將姜氏幽禁,聲言“不到黃泉不相見”。后經大夫潁考叔勸諫,才掘“黃泉”,與姜氏見面修和。
鄭莊公和姜氏、叔段的關系,與他和母親弟弟的如出一轍。柳竹秋定是看出章皇后和潁川王想謀害他,借這幅畫來委婉示警。
他身邊沒有人敢“離間”他和皇后的母子情,像陳維遠云杉這樣親信的近侍即使有所覺察,也悶聲裝糊涂,只眼前這個女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提醒他。說明她真把他的安危看得高于一切。
他莞爾夸獎“畫得真好,畫里人是鄭莊公和他的母親武姜嗎”
柳竹秋笑贊“殿下好眼力。”
朱昀曦點點頭,仔細觀看圖畫,意味深長道“武姜偏愛幼子,孤的母后可跟她不一樣。”
柳竹秋連忙告罪“臣女無意詆毀皇后娘娘,只想通過這個故事表達孝道。”
朱昀曦溫和詢問“你理想中的孝道是什么樣的”
“臣女認為慈孝本是一體,孝為子女之德,慈為父母之義。”
慈母才配受孝子敬愛,章皇后狠心屠子,已沒資格做母親。
她但愿太子能明了話意,抬頭與之對視,見他微微笑著,眼眶里已浮出薄淚。
“你說得很好。”
這下她確定他不止聽懂了這一切暗示,還早已洞見事實,隨即感應到他遭受至親背叛威脅時的凄惶無助。
如同目睹一只精美的玉瓶漸漸爬上裂痕,她的心突然被扯得生疼,像獵人火把招射下的小鹿,陷入茫然。
應該不是愛戀,但她的確非常在乎他,大概因為他們的命運已系成了死結,將共同面對興亡成敗。
朱昀曦也看出她對他的疼惜,伸手叫她過去,等她跪倒膝邊,輕撫著她的臉龐笑問“你真要去保定”
“嗯,保定不遠,臣女協助蕭大人打開局面就回來。”
“準備去多久”
“少則一月,多則兩月。”
“這么久啊。”
朱昀曦流露不舍,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你回來時還能不能再看到孤。”
柳竹秋急忙握住他的手反駁“殿下為何突然說這不吉利的話,您洪福齊天,以后還要做天下共主,享千秋之壽呢。”
她言之鑿鑿,只想嚇跑厄運,心里很清楚他為何悲觀。
章皇后已暴露殺心,拿起的屠刀絕不會再放下,太子身處被動,稍有差池就將大限臨頭。
極短的一瞬里,莫名涌起的情感掌控了她的思想,很想留在朱昀曦身邊,寸步不離地守護他,還好被理智及時鎮壓下去。
她褪下左手腕上刻有六字真言的銅念珠纏在朱昀曦左腕上。
“這是家母去寺廟為臣女求來的,臣女已帶了半月有余,據說能吸收佩戴者的靈性,殿下若不嫌它鄙賤就請在外出時戴著,只當臣女在您身旁護駕。”
朱昀曦欣然接受,將她拉入懷中,希望藉由她的體溫融化孤寂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