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嬪狠狠瞪她一眼:“好端端?娘娘就坐在一旁,難道沒聽見殿下不停叫皇長孫‘丑奴’?臣妾早想說了,世上哪有做父親的成天這么羞辱兒子?皇長孫如今年幼聽不懂就算了,日后長大懂事了知道他爹這么貶損他,心里該多難受?”
馮如月一愣一愣的,見她哭起來,更覺慌亂,強笑哄慰:“父親給兒子起小名,帶個奴字很正常啊。從前陶侃2的兒子叫胡奴,王導3的兒子叫大奴,唐高宗小時候叫雉奴,還是唐太宗最寵愛的兒子呢。”
竇嬪哪里肯依,悲憤駁斥:“單是個奴字就罷了,前面還綴個‘丑’字,這孩子可是殿下的親骨肉啊,他怎么忍心這樣糟踐!”
馮如月再要勸解,竇嬪潑勁兒越發上來,扯嗓回嗆:“娘娘別勸了,您是沒生過孩子,不懂做娘的感受!”
一刀扎穿馮如月心窩,氣得她淚汪汪,顫巍巍,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朱昀曦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起初礙著體面強忍,及到這一句鉆出,不能不維護太子妃,憤然沖到竇嬪跟前,厲色呵斥:“你剛才說什么?在宮里學了半輩子禮儀,一夜之間全忘光了嗎?還不快向太子妃賠罪!”
竇嬪仗著自己今非昔比,跪地哭喊:“臣妾只想為皇長孫鳴不平,殿下如此嫌棄我們母子三人,臣妾實在屈辱不過!”
朱昀曦質問:“孤怎么嫌棄你們了?”
竇嬪不說話,只放聲大哭,哭著哭著呼吸急促渾身抽搐,竟像害了產后風。仆婢們忙來救護,馮如月急勸丈夫離場。
朱昀曦氣夯胸脯,本想換個地方發怒,宮人來報牧選侍胎動,看樣子要早產。
他顧不上生氣,忙派人傳醫官和收生婆。牧選侍懷孕才七個多月,他很擔心孩子出來無法存活,
女官安慰:“民間有個說法叫七活八不活,當年宋景濂公4就是他母親懷胎七月時產下的,其聰明才智尤勝常人呢。”
朱昀曦希望牧選侍能借她的口彩生個兒子,殺一殺竇嬪的氣焰。
人們忙到半夜,牧選侍平安順產,卻是個女孩兒。
朱昀曦不免失望,但當宮人們將新生兒抱給他看時,他心情又變好了。
這小女兒胖乎乎的,雪玉可愛,儼如瓷娃娃,比那三個皇孫漂亮得多,將來定是個大美人坯子。
他看了第一眼就喜歡得不行,硬是多抱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她才七個月大,怎么跟足月的孩子差不多?”
醫官說:“可能是因為牧選侍體豐,精血充足,小郡主在娘胎里長得比一般孩子快,是以身子健壯。”
朱昀曦笑道:“看來胖女人自有胖的好處,孤以后再也不叫牧選侍減重了。”
他厚賞了一干人等,當天便給女兒起了個寓意美好的乳名:“瓊蟾5”,讓奶娘帶著她搬到他的寢殿,說要親自撫養。
這下更激起竇嬪怨氣,派人去向許太后訴苦,說太子待她母子不公。
許太后命親信女官去聽她細說究竟,竇嬪頭纏包布,病懨懨躺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朱昀曦的偏心舉動。
“臣妾懷第二胎時,牧選侍和李選侍也懷孕了,殿下賜她二人玉璋,獨獨漏了臣妾,分明不想讓臣妾生兒子,所以這次兩位小皇孫誕生,他一點都不高興,已經看過孩子好幾次卻懶得給他們起小名。說到小名,皇長孫因為樣貌不稱殿下心意,竟得了‘丑奴’這樣一個羞煞人的乳名,臣妾每次聽著都恨不得鉆到地縫里去。要是殿下習慣給兒女起賤名倒罷了,前日牧選侍產女,他馬上給小郡主起了個頂好聽的名字,叫‘瓊蟾’,還把她抱去寢殿打算親自撫養。都是一個爹生的,女兒是天上明月,長子反倒是丑奴,身為太子,竟不能對兒女一視同仁,實則就是厭惡臣妾年老貌丑,連帶嫌棄臣妾生的孩子們……”
許太后聞奏,認為孫兒確實處理不當,把他叫到跟前一頓說教。
朱昀曦受了窩囊氣,回到東宮卻只敢當著近侍的面發作。
“‘丑奴’怎么了?這不是愛稱嗎?孤若嫌棄他怎么會次次見了都摟在懷里哄?孤還沒怪她把孤的兒子都生得那么難看,她反倒先怪起孤來……這個竇大姐,以前她娘家不得勢時孤還覺得她老實本分,原來全是裝的,一有點出息就開始邀名爭寵。以為孤不清楚她心里的算盤?她不就想擠掉馮如月,自己當正妻,日后再登上皇位,好讓他們竇家徹底飛黃騰達。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