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眶里迅速蓄滿淚水,濃長的睫毛也掛不住,雨點般窸窣落在衣襟上。
柳竹秋料定他遭受的傷害非同小可,試著追問,并且握住他的手保證:“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陳尚志慢慢抬頭看她,像回到羊圈的小羊羔,充分感受到安全,忍住委屈講述陳老四的惡行。
這畜生以前就頻頻企圖猥褻他,幸得尤嬤嬤嚴密保護,沒能得逞。等他漸漸長大,具備了反抗能力,陳老四便老實了許多。
誰知上個月陳老四竟帶一個當官的來到他和爺爺的新居,叫仆人將他騙到一間屋子里,意圖奸、淫。
“他們說那個官心悅太子殿下,我長得像殿下,可做替代品。四叔跟對方討價還價,最后拿我換了一千兩銀子,就讓下人們按住我,要脫我的褲子。我拼命掙扎才撞破窗戶逃出來,此后嚇得不敢呆在家里,爺爺不在時就跑到街上流浪,直到被你撿回來。”
這就能解釋小傻子見到朱昀曦后因何會那樣惶恐了,原來是觸發了這段齷齪的記憶。
得知陳老四竟喪心殘害親侄子,柳竹秋不覺握緊拳頭。
她歷來知道京城里有一伙貪色的官員垂涎太子美貌,背地里沒少意淫,那起隱晦影射的淫詩艷詞她看過不下一百首,因自身是現行犯,飽漢體量餓漢饑,不打算向朱昀曦揭發。
未曾想中間有些精蟲上腦的惡棍不滿足于望梅止渴,居然找無辜少年發泄獸、欲,著實該死。
她問得那官兒姓王,又讓陳尚志描述其年紀和身形相貌,心里已大致有譜。
“這定是吏部郎中王勇韜,你等著,趕明兒我一定替你教訓這狗東西!”
她擺出靠山的架勢,接著幫陳尚志敞開心扉。
“那天你為何裝瘋躲我?”
陳尚志更顯羞愧,艱難開口:“我怕你告訴別人我在裝傻。”
“那剛才又為何出面保護我?”
“……你受了那么大的冤屈也沒出賣我,我就知道你是一心護著我的。”
柳竹秋笑了笑,更溫柔誠懇地探問:“那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么要裝傻子?”
陳尚志悲色更濃,細若蚊吟道:“我怕我說了你不相信。”
這語態里隱藏著極深的冤苦,柳竹秋摸著他的頭以示鼓勵。
“你都這么信任我,我怎會不相信你?說出來我替你做主。”
陳尚志感動地低泣一陣,忍淚道:“我的父母都是被幾位叔叔害死的。”
柳竹秋之前已斷定此事與他的雙親有關,但真相遠比想象殘忍。
陳良機的長子是家里唯一成器的兒子,最受父親寵愛。他的幾個弟弟嫉中生恨,眼見大哥在科舉路上走得一帆風順,已被陳良機定為家族繼承人,而他們卻不學無術,一事無成,恨意便逐漸演變成殺意。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這四個當時已成年的兄弟合伙密謀,誘哄陳大郎進山打獵,暗使手段行兇,得手后騙家里人是病死的。
他們手法高明,瞞過了所有人,后來卻因陳老五的下人口風不嚴,被陳大郎的妻子黃氏知悉。
黃氏頗有心計,設計套話陳老五,由此判定丈夫是四位叔叔聯手殺害的,悲憤之余準備討回公道,卻被仇人們搶先暗算,還偽造出投河自盡的假象,殺人同時騙取朝廷旌表。
黃氏生前將隱秘告知心腹尤嬤嬤,尤嬤嬤知道主人絕無自盡可能,怕兇手們再將毒手伸向遺孤,便想出一個委曲求全的辦法:教陳尚志裝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