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道真,是個游方比丘尼,最后的掛單地在定州祥云庵。”
“那您知道她葬在哪兒嗎?”
“出家人不在乎臭皮囊,死后便一把火燒了揚了,不會落葬。”
瑞福不甘心,向她打聽那道真包括相貌、年紀、俗家姓名在內的各種情況,惠音一一答復,給出的訊息都無甚價值。
柳竹秋聞報,即刻派她去定州祥云庵核實情況,對春梨說:“這惠音的說辭多有蹊蹺。她說道真當年留下的錢不夠,所以她托人拿去放貸,攢了五年利息才攢足修墳的錢?可主持說她平時行事孤僻,不與外人來往,如何能找到可靠的人幫她放貸?而且在本寺都沒有朋友,怎會跟百里之外的尼姑交契?”
春梨說:“你懷疑她撒謊?那修墳的其實是她本人啰?這么說,她可能就是周家領養的女兒,或許還是太子的生母?”
前一個問題等瑞福從祥云庵回來就能見分曉,但后一個還不能輕下斷言。
她決定明早親自去見惠音,想從容試探,還得換副裝扮。
次日她只帶春梨出門,主仆倆找僻靜的樹叢躲進去換上女裝,打扮成富家少婦和丫鬟,買了一籃瓜果供品香蠟紙錢來到廣華寺,拜殿后徑去訪問惠音。
房門閂著,敲了半晌才開。
雖有瑞福描述在前,冷不丁看到惠音猙獰可怖的面目,柳竹秋和春梨都驟然心驚。
惠音平靜地合十詢問:“敢問二位施主所來何事?”
柳竹秋忙行禮,然后癟嘴假哭:“請問是惠音師太嗎?有人指點我來向你求助,說你定能幫我。”
惠音見狀,忙迎她二人進屋。
屋內不過一丈見方,僅容一人躺臥的小木床、一根長凳、一張小幾、一只五斗櫥便塞滿四角。斗櫥上供著佛龕,床邊墻壁上掛著一幅海上日出圖,紅日出赤水,釋放萬道金光,畫面左邊的空白處題了一首小詩。
“海上凌云木,悄看東逝水。五城十二樓,山林廿四里。行人往來頻,雞犬聲亂耳。心中有光明,神州皆在此。”
柳竹秋見這詩格律錯誤太多,意境也不佳,可說十分拙劣,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她先按下不提,依惠音邀請,和春梨在床沿上坐下,擦干眼淚說:“師太莫笑我唐突,我真是急得沒法了才來找你,還望你慈悲搭救。”
惠音藹然道:“不知這位娘子有何難處?”
柳竹秋看春梨一眼,春梨伶俐代答:“我家娘子夫家姓褚,在京里開綢緞莊,官人是家中的大少爺,下面還有個弟弟。一家人豐衣足食,日子過得很和美,唯一不順心的地方是夫人偏心偏得厲害,自來只疼小兒子,不待見我家官人。我家官人一直以為是自己不討夫人歡心,近日忽聽人說他原來不是夫人親生的。當年夫人過門后遲遲未育,老爺怕人笑話,便偷偷寵幸了一名侍婢。那侍婢不久懷孕生下一個兒子,夫人便將孩子搶過來放在自己名下撫養,又將孩子的親娘攆了出去,這孩子便是我家官人。”
柳竹秋暗暗關注惠音的反應,她表情沉定,眼中未見漣漪,像已慣看人間愛憎嗔癡。
春梨看她表現平淡,恐表述不當,將后面要緊的內容交給小姐。
柳竹秋絞著手帕說:“外子聽到這則隱秘便不安生了,每日只是疑心焦愁,想知道生母如今在哪兒,又不敢去問公公婆婆,這幾日害了心疼病,已然臥床不起。我知道他這都是心病所致,吃藥是治不好的,就想幫他找親娘。可人海茫茫又無頭緒,上哪兒尋去?急得我也跟著犯病。”
她邊說邊蹙眉捂胸,裝出痛苦的樣子,春梨默契地幫她撫背,勸慰:“少奶奶莫急,觀音菩薩既已指點你來找惠音師太,她又果真在這里,說明我們這一趟肯定來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