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領會其深意:外界都盯著這案子,無論曾家人是否無辜都必死無疑,若留下活口,世人定會猜測皇帝顧念他們是真皇親才從寬發落,從而質疑太子的嫡長子身份。
慶德帝派她這個太子心腹去監審,是在向朝野表明態度,以杜絕眾人猜疑。
曾家人固然愚昧,但那從中挑唆的高太監最是可惡。
她隱隱感覺案件不簡單,多半還會引爆更嚴峻的情況。
曾洋被押解抵京,到堂時他方知惹上滅門之禍,痛哭求饒,將一切罪責推給高蓓生。
高蓓生失蹤多時,朝廷派出眾多人手搜捕,但不知幾時能到案。
主審官喝令曾洋從頭到尾交代案情。
他堅稱妹妹曾斂秋三十三年前入宮做了宮女,官員提出白馬莊里長的證詞,說曾家的戶籍上沒有曾斂秋這個人。
曾洋解釋:“斂秋不是我父母親生的,三十四年前我爹去真定府做買賣,救了一個從妓館里逃出來的小丫頭,那便是斂秋。她說她是家破后被壞心的奴才賣去那里的,當時只有十歲。我爹看她生得俊俏,便領回家準備養大了給我做老婆,不料一年后我爹生了重病,家里無錢醫治。恰好聽人說京里在招募宮女,應征落選的每人都能得到五兩銀子的盤費。我娘便教斂秋去掙這五兩銀子,誰知她竟選上了。分別時她跟我娘說好每隔半年會捎信回家,可從那以后便沒了消息。我們沒有門路打聽,日子一久只當她已經死了,也再沒跟外人提過這茬,但莊里的老人們都是知情的。去年我遇見高老公,跟他聊起這段往事,也不知那老閹貨起的什么心,竟編瞎話把我們全家騙進火坑,求各位青天大老爺饒命……”
官員哪會理他,見他招不出其他主謀便大刑伺候,打得一家男女鬼哭狼嚎。
柳竹秋情知這家人有死無生,想幫他們減輕痛苦,悄悄知會主審官:“我看他們真是受人利用,只算從犯,請大人早些按律判處,讓他們死在該死的地方,以免陛下責我們辦事不力。”
主審官以為她代表皇帝的意志,便依照大逆罪當堂宣判曾洋曾繁斬立決,其妻及另外兩個兒子絞刑,已出嫁的姊妹女兒追回與孫子孫女一并官賣為奴。
結果奏報上去,等待慶德帝圣裁,就在這短暫的間隙里,變故來襲。
錦衣衛的番子前日在定興縣抓獲潛逃的高蓓生,那老太監被捕不久便驚懼而亡,臨死前坦白是受保定廣華寺的惠音女尼教唆設此騙局,還說惠音就是當年的曾斂秋。
番役根據高蓓生提供的線索抓獲了同在定興藏匿的惠音,連夜押送至京城。
據曾洋的親姐姐供訴,斂秋的后背中央有一桃心型的胎記。審案官讓穩婆檢查惠音的身體,找到了那塊胎記,從而證實其身份。
慶德帝接到奏報,本欲傳旨將其與曾洋等人一同論處,正教人擬旨,許太后派人相請。
他來到慈寧宮,太后正在佛堂誦經,請他單獨入內,又命外邊的侍婢關上門,不許旁人靠近。
慶德帝見狀心弦收緊,疑惑地上前拜禮:“母后何事召見兒臣?”
許太后面色沉凝,遲疑多時方開口:“聽說他們抓住那個叫惠音的尼姑了?”
聽她提起女尼的名字,慶德帝像一腳踩中鐵蒺藜,詫然道:“母后,難道……”
太后閉眼嘆氣:“真是冤孽啊。”
一切不言自明,慶德帝意識到這尼姑就是當年那個為他生下長子的宮女,曾洋的案子爆發時他只推斷是章家人作梗,沒想到作梗的道具是真的,誰讓他對那宮女的情況一無所知,連她的名字都不曾過問。
“母后,您應該早點提醒兒臣。”
“我哪知道那戶姓曾的真是斂秋的家人?還想就算是真的,他們跟斂秋又沒多少情分,殺便殺了,怎知錦衣衛會抓住斂秋。”
斂秋,是她的本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