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恩威并施,他很有風度地邀請柳竹秋同去外宅看望那對可憐的奴仆。
白桃得到及時救治,已脫離危險,精疲力盡地昏睡過去。
朱昀曦當著柳竹秋的面召來云杉,不用偽裝,真情已夠支撐他演出這場戲,恨鐵不成鋼地訓斥:“不爭氣的東西,居然為了一個平庸婦人自毀前程!”
云杉已聽陳維遠說太子準備驅逐他,他和白桃能活下來已屬奇跡,有此下場更是主子莫大的恩典,傷心哭拜:“奴才沒用,辜負殿下,今后不能侍奉左右,只能每天吃齋念佛為您祈福,愿您玉體安康,諸事吉祥。”
這次分別今生恐難相見,朱昀曦也很傷感,說:“孤準備派你去南京,做鎮守太監葛大友的副手,以后專管江南的納貢事宜。你是孤的人,到了外面沒人敢為難你,南京比北京自在,你就帶上你的女人安心去過你的小日子吧。”
外放管理貢品收納是肥得流油的美差,云杉不料能因禍得福,感覺太子比親爹親娘還疼他,越發舍不得離開,痛哭乞求:“奴才不愿去南京,只求留在東宮做個掃地澆花的雜役,能天天遠遠看著您。”
朱昀曦聽了難過,更生氣數落:“你有這份忠心早干什么去了?孤罰你是為了規矩,饒你是出于情分,你可記牢了。”
云杉哭成爛泥,假如朱昀曦此時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會皺眉頭。
朱昀曦沒忘記辭行的主要目的,正色告誡:“你有今天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柳竹秋,沒她求情,孤不會輕縱了你們。你去到南京有了出息,也要記她的恩,設法報答她。”
云杉趕忙扭身朝柳竹秋連磕三個響頭,邊磕邊祝念:“多謝大小姐救命之恩,我和白桃永遠是您和殿下的奴才,您就是拿我們當豬狗牛羊使喚我們也歡喜。”
柳竹秋聽到朱昀曦寬待二人時還很感動,到這會兒怪異之感逐漸強烈,覺得太子對奴才的這種調,教彷如邪,教灌輸,任意擺弄人的觀念,似其行事基準都隨著他的意愿走。
統治者的權術竟有如此威力。
回到租房,她向春梨講述事情經過。
春梨譏刺:“這兩口子已被養成他們老朱家的牲口了,也不想想是誰把他們害成這樣的,兇手刀子稍微下得輕點,他們還當他是救命恩人。”
然后夸贊柳竹秋:“小姐能看出實質也是厲害人,換個腦子不清醒的八成就被太子感動了。”
柳竹秋沉郁道:“我現在更覺得宮廷可怕了,太子對云杉感情不能說不深厚,但因為云杉偶然做了一件欺瞞他的事,他便不敢再用。真是當面讓我觀摩了帝王家權益至上的處事規則。我擔心我之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看太子的意思,我即使嫁給蕭大人他也不會放過我。”
春梨思索詢問:“假如蕭大人真像他所說的,日后屈服于皇命,背叛對你的盟誓,該怎么辦?”
“……我想蕭大人不會那么做吧。”
柳竹秋底氣不足,將命運交給他人終是難以自主的,企圖征服她的又是至高無上的皇權,她像被大貓堵在淺洞里的小老鼠,能否逃脫得看運氣。
晚飯前何玿微滕鳳珍邀約幾位青年官員來訪,說慶德帝昨日下旨征兆五十萬民夫加緊修建他的陵墓。
該陵寢十年前動工,每年都有十萬民夫和工匠輪流服役,所耗銀錢累積已超過兩百萬兩。
“陛下大概怕壽數不久,想盡快建成皇陵。但一次性征兆這么多民夫,耗費必然不可計數。這兩年各地災害不斷,莊稼都在減產,州縣府庫也普遍空虛,實在經不起這么折騰啊。”
皇帝行無道之舉,有識之士個個憂憤,何玿微等朝廷新秀反應最強烈,打算一齊上書勸諫,想邀請柳竹秋加入。
柳竹秋早對慶德帝諸多錯誤行徑不滿,正好趁這次大規模的勸諫熱潮呈表批評。她所在的通政司屬于言官機構,祖訓規定皇帝不得殺言官,不妨罵得激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