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朱昀曦預料,柳竹秋上殿后便視線低垂避看他,其實人家并非刻意生疏,是在遵守臣下朝見天子時的禮儀。
他若客觀看待,橫向對比其他臣子的表現就會接受這點,可他心態失衡,先入為主地認定柳竹秋就是故意讓他難受,使得心情越發陰郁。
柳竹秋行禮后說:“臣女有要事稟報,不宜令旁人知曉。”
朱昀曦不由得心跳加速,僥幸以為她會轉變心意,帶她來到隔壁長春書屋。
可是柳竹秋到了無人處態度如舊,按規矩站在一丈外低頭奏告:“臣女已接回玉珠表妹,她在濟南府誕下一女。孩子很健康,已滿百日了。”
原來她是來繼續談判的,朱昀曦暗罵自己不該對這狠心人抱幻想,泄氣下禁不住擺譜刁難。
“那孩子像朕嗎?”
柳竹秋見他仍在懷疑孩子的血統,淡定道:“臣女不敢妄下評斷,陛下可使人抱進宮來由您親自鑒定。”
朱昀曦疑心她在刻薄,冷聲道:“罷了,一個丫頭片子也礙不著什么。朕待會兒就命人接她入宮,給皇長女做玩伴吧。”
柳竹秋說:“陛下不如讓臣女收養她。”
進宮等于坐牢,看皇帝的態度也不會認這個女兒,孩子的命運可說一眼到頭了。
柳竹秋覺得這么處理對這剛剛降生的小嬰兒太不公平,今天就是來爭取撫養權的。
朱昀曦斜睨她一會兒,調頭問:“你想以什么名義撫養她?”
“對外就說是臣女撿到的棄嬰,日后以師徒名分相稱。臣女定會悉心教養,育其成才。”
“哼,你想把她教成第二個你?”
柳竹秋平靜地應付諷刺:“陛下覺得臣女這樣的女子不好嗎?”
這反問能頂十萬強兵,殺得朱昀曦落花流水。
救他性命,護他周全,助他登基,又將他迷得七暈八素,難以自拔,這樣的女人他能說不好?
他的臉像入鍋的大蝦迅速通紅,氣惱逼近:“你在居功自傲嗎?”
不等走近,柳竹秋已麻利跪地,謙恭道:“臣女真心想為陛下減少負累,請您莫要誤解。”
這舉動阻止朱昀曦即將發生的出格行為,更堵得他沒話說。
柳竹秋知道迄今為止道理、情分上她都大獲全勝,像拿著上好的肉塊逗半饑半飽的狗,不給它吃狗才會乖乖聽話,若讓它填飽肚子,它就會反過來沖人齜牙咧嘴。
朱昀曦真被她看得透透的,上一刻還氣急敗壞,見她心平氣和解釋,馬上羞愧難言,自責為什么越怕被她討厭,還越容易做出惹她反感的事。
按捺數息,沮喪道:“就依你吧,朕已從今年的新科進士里選出一個德才兼備的青年,明日就為你表妹賜婚。你……準備何時還鄉?”
柳竹秋先替玉珠謝恩,說:“家父算好日子,本月十九適宜啟程。還有一事,臣女想帶裕哥一起走,望陛下恩準。”
她不抬頭已感絕到朱昀曦狐疑地俯視,夷然道:“裕哥習慣了臣女的照料,上次臣女因故好一陣子沒管他,他的瘋傻癥便加重不少。陛下是知道陳閣老家的情況的,您又不方便直接關照他,還是由臣女負責為好。”
朱昀曦這幾天正為如何安頓陳尚志犯愁,那傻子跟他長得太像,若他突然給予優待,外界定會懷疑他們之間的關系。
上次章皇后公開造反,親歷事件的大臣們都在懷疑他非先帝嫡出,這風口上不合多生事端。
聽了柳竹秋的說法,他心念一動,設計道:“朕已派人去金華迎接惠音師太,她來京后定想看看陳尚志,你們等師太抵京再走吧。還有以后每年正月十五前必須帶他來京城拜望師太。”
他想盡辦法制造與柳竹秋接觸的可能,這些合理又無關緊要的小條件柳竹秋都帖然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