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制定國策了,少了這位老臣,最重要的用人一則便失去了可靠的參謀,在大臣們傾軋日甚的當下,他該如何分辨忠奸賢愚?
痛失臂膀,朱昀曦心情沉重,親手上香祭奠亡者靈位,吩咐陳維遠:“傳朕旨意,追封陳閣老為左柱國,太師,謚號‘文忠’。”
再吩咐侍從傳令柳竹秋。
“叫她找個清靜地方,朕有話問她。”
柳竹秋請皇帝來到外書房,進門后請他上坐,而后跪地聽訓。
朱昀曦目示侍從退到室外,居高臨下打量地上的女人,僅僅一丈地的距離,雙方卻像隔著青冥高天,銀河尚可架鵲橋,他們卻是參商永難會了。
“你起來吧。”
“謝陛下。”
柳竹秋不卑不亢起身,禮儀得體地候命。
朱昀曦陪她站著,盡量表現公事公辦的態度,以天子口吻問話:“朕叫你來是想知道陳家的大火是怎么燒起來的,陳良機又是怎么死的,死前可留下遺言,是何內容?”
柳竹秋一一作答,稟報的信息令朱昀曦更為震驚。
“陳良機真遭了鐘啟宇一伙暗害?”
近來他也為稅改焦頭爛額,浙派為首的反對黨勢力龐大,黨羽遍及全國各地,用公開抵制和消極怠工來抗命。
吃過文臣集團的苦頭,他總算明白先帝為何要重用宦官了,這些居心叵測的官員猶如匪霸毛賊,不養一群烈犬看家護院,他們能直接欺到他頭上來。
現成的看門狗倒是有不少,但陳維遠和他的徒子徒孫與唐振奇一黨秉性迥異,當不了毒魔狠怪。朱昀曦本人也不愿再蹈前人覆轍,以仁君標準與悍臣周旋。
眼下折了陳良機,他的勢力將被削弱,接下的路更難走了。
柳竹秋嚴謹回話:“這只是陳閣老單方面的揣測,事實如何還得看證據,不過……”
“不過什么?”
“臣女認為此案很難追查,兇手想必買通了內鬼,而陳家死難者眾多,大部分遺體毀損嚴重,難以辨認,更有的被燒成灰燼,無法準確統計死者人數。下毒放火者可能早已逃匿,官府判斷不出哪些人死亡哪些人失蹤,便破不了案。”
朱昀曦堅信陳良機沒猜錯,面沉如水道:“朕不能讓忠臣白死,一定會叫他們追查到底。”
柳竹秋見機進言:“閣老死前最在意的還是榷稅改革,他提出的稅改方案都是救國良策,還請陛下莫要更棄。”
朱昀曦點點頭,見她全無記恨之色,也換上較為溫和的語氣再提疑問。
“是你讓那個叫春梨的丫鬟進宮的?”
柳竹秋心中刮起颶風,鎮定反問:“陛下見到她了?”
“她做了乾清宮的典輿女官,朕剛剛才發現。”
朱昀曦仔細察言觀色,卻又明白對方的心思像螞蟻窩,基本沒有看破的可能。
柳竹秋全心為春梨的安全考慮,謹慎應答:“她幾個月前留書出走,也沒跟臣女說她去了哪里。臣女到京后才找人打聽到,她經由許應元的關系入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