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機死的當天,閣臣們便上書請示朱昀曦今后該由誰總理內閣事務,急切爭奪首輔職位。
剩下的五個閣臣里,刑部尚書鐘啟宇、兵部右侍郎雷鶴年是浙派官員,戶部尚書肖金玉、右都御史唐博亮是楚派官員,工部尚書韓雨航是齊派的。
原本的內閣浙、楚、齊三派人數均等,陳良機是首輔,因此齊派勢力稍勝,但老陳識大體,善于權衡,使各方勢力相互制約,朝局尚能保持穩定。
如今內閣空出一個名額需要填補,吏部尚書和首輔之位也懸置了,這三件事解決不好朝堂的平衡將被打破。
論資排輩,接替陳良機的應是鐘啟宇或肖金玉。
但這兩個人無論誰得勢對朱昀曦都不利,而讓誰接任吏部尚書的職位,進入內閣也是道不能出錯的難題。
當天他又收到蘇州織造局和廣州市舶司兩衙太監發來的奏疏,說新稅法遭到當地工商戶們強烈抵制,他們用流言煽動紡織工人發動暴、亂,打死了征稅的差役。參與暴動者組織性強,只圍攻稅差,未進行其他破壞,地方官趕到便四處逃散,背后似乎有人縱容操控。
朱昀曦下旨督促浙江和廣東兩省巡撫,要求他們嚴辦行兇者。
陳維遠照他的指示批紅后進言:“這案子背后勢力不小,陛下不派錦衣衛監督,只怕兩省官員不會盡力。”
朱昀曦冷笑:“朕是故意的,朕就想看看哪些人在官官相護,你跟底下人打招呼,盯著他們的動向便是。”
次日他五更起床了,陳維遠趕來請安,問他為何醒得這么早。
朱昀曦將擦臉的布巾扔回金盆,說:“去擬旨,調鐘啟宇為吏部尚書。”
陳維遠以為皇帝要讓鐘啟宇接任首輔,心下憂疑,卻聽主子接著說:“擢升蕭其臻為刑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入閣輔政。內閣暫不設立首輔,一切政務都由閣臣們投票表決。限蕭其臻在接旨后的二十天內到京,朕有要事委派。”
蕭其臻為官清正,沒有朋黨,是制衡各派的好工具,他曾在慶德朝時入閣,履歷足以服人。
陳維遠見皇帝放下私怨啟用賢臣,欣喜稱頌:“圣明不過萬歲,蕭其臻是出了名的硬骨頭,正好拿他去磕一磕這幫瘋狗的獠牙。只是這委任狀須經內閣簽署,老奴怕鐘啟宇等人使絆子,不肯擬票啊。”
朱昀曦已想好對策:“他們不同意朕就直接下中旨。”
“那如此一來滿朝都知道蕭其臻是您的人了。”
陳維遠醒悟皇帝想讓蕭其臻做擋駕的靶子,這無疑是條妙計,但對蕭其臻就是損招了。
朱昀曦說:“那人素以忠臣自居,朕這次就試試他有多忠。陳良機的案子你盯緊點,另外找人把老陳的遺言放出去,先往那幫奸賊脖子上吹點涼風也是好的。”
他洗漱更衣完畢,侍從送來早膳,他吃了一碗粥,一個火茸酥餅,將剩下的賞給宮人。
這時昨天派去審問許應元的特務來復命,他聽完奏報叫人去召春梨問話。
春梨頂風冒雪來到乾清宮,宮人說皇帝正在批改奏章,讓她在階下等候。
雪下了整夜,世界仿佛白蠟澆成的,狂風似鈍刀,用人身做銼石打磨鋒芒。
春梨在雪地里站了半個多時辰,手腳僵冷刺痛,血液都快凝固了。
皇帝隔天才召見,大概已派人調查過她,叫她受凍是變相地懲罰。
這些磨難她進宮前便設想過了,踏進宮門那一刻已將性命擺上賭桌,隨時抱定破釜沉舟的心態。
他要么直接凍死她,若還肯召見,賭局就會進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