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昀曦繼續批閱奏章,隨口警告進來的侍從們:“這件事誰敢往外傳一個字,即刻杖斃。”
陳良機舉喪期間,柳竹秋派人在陳府的廢墟里清理出若干金銀財物,約摸值銀兩三萬兩。
陳尚志是陳家唯一的后人,陳良機的遺產都該他繼承。他和柳竹秋商量,打算趁這趟送親人靈柩回山東老家,將田地都賤賣給佃農,房產也都折價變賣了。
幾個叔叔們死于非命,父母的冤仇已報了,可這新添的滅門之恨又將成為壓迫心間的塊壘。
這二十多天里柳竹秋忙著幫陳家人料理后事,還得安慰丈夫,分神打探火災案情,日間沒空理會肚子里那塊肉,只在每晚入睡前思量區處。
國事蜩螗,正如陳良機所說,她不該安于蟄伏,要回歸朝堂必須重新取得皇帝信任,生下這孩子或許有幫助……
到正月十五,陳良機的三七已過,可以扶靈還鄉了。
家里有喪事,不能張燈結彩放煙花,柳竹秋和陳尚志打算吃碗元宵應應景,中途對他說:“裕之,我想跟你談談孩子的事。”
陳尚志放下調羹轉身正對她,神情趨于正經。
“我也正想跟你說這事,你都懷孕兩個多月了,再吃墮胎藥更危險,不如把它生下來,我來做它的父親。反正我跟陛下容貌相似,即便孩子長得像他也能圓過去。”
柳竹秋看他一點不介意,便直陳想法:“我也在考慮要不要生下來,這孩子是陛下的親骨肉,以后或許能做我們的護身符。”
陳尚志失驚辯解:“季瑤,我從沒這么想過。”
柳竹秋微笑:“我知道,這樣卑鄙的主意也只有我這個壞女人想得出來。”
“季瑤!”
“好了,開個玩笑嘛,你這么大度,我都無地自容了。”
柳竹秋雙手搭在丈夫肩上,幽默過后道出最根本的目的:“朝局不穩,你家的慘案又不知何時告破,我困在這兒著實心慌。有了這個孩子興許能讓陛下再給我從政的機會。”
她怕陳尚志誤會,緊跟著解釋:“我絕不是想跟他重修舊好,咱倆好上那會兒我就說過你一心一意對我,我也會一心一意對你。”
陳尚志笑著摟住她:“你不用這么在意我,我知道哪些醋該吃,哪些不該吃。比如你現在另結新歡我肯定不高興,但陛下是你的舊好,又跟你有過那么多刻骨銘心的經歷。古詩說‘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這種事只無情之人做得出,你若真像那樣,我反而會心寒呢。”
言下之意竟是容許老婆出墻。
柳竹秋哭笑不得,認真道:“我老早就想問你了,你真沒懷疑我在拿你當陛下的替身?”
陳尚志狡黠一笑:“我現在認為,你就算仍對他有情,也是因為我才憐惜他。”
柳竹秋自負嘴甜,遇上更會哄人的丈夫,甘拜下風地抱住他嬉笑,不無得意地透露:“以前蕭大人向我求婚時也說許我三心二意,我柳竹秋桃花運絕頂,天底下的好男人全教我遇著了。”
提起蕭其臻,陳尚志說:“蕭大人這兩天該進京了吧?”
他們看過柳堯章分享的邸報,知道蕭其臻升任刑部尚書并擢入內閣,近日即將抵京。
柳竹秋看出朱昀曦意在用蕭其臻牽制各派,平衡內閣勢力,他回京后鐵定陷入旋渦中心,前景令人擔憂。
夫婦倆談話時,蕭其臻已來到紫禁城,在建極殿拜見皇帝。
朱昀曦回憶起這人當年為柳竹秋求情時與自己針鋒相對的架勢,心里仍很膈應,又想他若把那股沖勁兒拿來對付那伙壞心腸的大臣便是桿極趁手的好槍。和藹道:“蕭愛卿,我們君臣之間就無需多話了,朕此次召你回京是因為有一樁大案非你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