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見這郎君生得面若皎月,輝似朝日,色若丹葩,肌如凝脂,與想象中奇偉雄壯的帝王形象相差甚遠。
事后便有歹人誤導不明就里者,說那是今上的男寵,仗著皇帝寵愛來地方上斂財。
謠言不脛而走,一些遠地的官員也被迷惑了,只當確有這么個人存在。
后來幾百里外的宿遷縣真冒出一伙人打著朱昀曦男寵的旗號招搖行騙,輕松敲詐知縣和鄉紳幾萬兩銀子。
后來這伙人被官府逮捕,審得一群長年走江湖的騙子,那扮男寵的少年則是個唱戲的小倌,確曾當過好些達官貴人的孌童,本色演出,是以能迷惑眾人。
朱昀曦獲悉案情,下旨將騙子一眾凌遲。
可他養男寵的傳聞卻泛濫開,途經的州縣官們之前只送美女討好,到了揚州便開始給他塞孌童了。
他見一次怒一次,收走了不少人的烏紗帽,打爛不少人的屁股墩,謠言和惡名不退反漲。
柳竹秋在京城關注皇帝的行程,每天都收到紛至沓來的流言。
這無疑是反對南巡的勢力惡意設障,可嘆天子大權在握卻把不住輿論,不設法扭轉這一劣勢必將演變為危及統治的大患。
盡管南巡之路困難重重,收效卻極為顯著。
六月間,四艘滿載黃金白銀的官船駛回京城,船上的四百兩稅銀歸入國庫,解了朝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窘境。
各地的賑災款有了,遼東、東南的軍費有了,官員們的欠俸也補上了。
這些情況大部分老百姓并不知曉,他們聽到的是皇帝在南方帶頭橫征暴斂,抄了無數有錢人的家,害無數商賈傾家蕩產,還派軍隊鎮壓反抗者,尸積如山,血流成河……
同月又傳來風雷之信:皇帝打算取消對讀書人的優待。
自太、祖以來,秀才和舉人、進士分別享有八十、四百、兩千畝地的免稅優待。
朱昀曦想恢復對秀才征收全額賦稅,舉人征收一半,進士和官員的免稅優待減為五百畝。
政策將在浙江試行,當地平民賦稅相應調低四成,三年后推廣至全國。
柳竹秋接到消息驚訝失語,旁邊陳尚志高興道:“陛下南巡果然起了大作用,他定是看到民間投獻兼并土地太嚴重,才設法除弊。取消對那些書生的優待,就能追查藏匿在他們名下的逃稅田地,那些家里田多的官員也不能悶聲發大財,搞得官富國窮了。”
他只看到改革的好處,沒瞧出危機。
柳竹秋眉頭深鎖:“陛下這一步走得太急了,他根基尚未完全穩固就逮住這條最毒的蛇拔牙,稍有不慎便會反受其害。”
朱昀曦的初衷是緩解土地兼并,讓富人多為國家出力,減少窮人負擔。
可是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窮人逼急造反還能派兵鎮壓,很難傷及君王。那些富人里可多得是高官權貴,有心暗算皇帝,將是無孔不入的。
她憂心如擣,放下顧慮給朱昀曦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奏疏,勸他暫停這項舉措,待回京后從長計議。
這條戳中全國官員士紳命脈的新稅改無懸念地遭到強烈抵制。
各地府學縣學的書生們公開游行示威,煽動寄付在他們名下的農民暴動,官員們消極對待,有的還慫恿學生鬧事。
京城里國子監的生員集會抗議,百官聯名具書反對新稅改,還自下而上地掀起怠工浪潮,衙門事務停擺,整個社會都受影響。
混亂持續將近一個月,新旨意傳來,說新稅改只是皇帝的設想,等回京與群臣朝議后再決定是否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