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英領了印信,這便取了。
御書房便又恢復了寧靜,崔漾看了會兒輿圖,以及徐州諸地的地州志,臨近傍晚時,去溫泉里泡了半個時辰解乏,沐浴完回中正樓休息,見司馬庚立于殿外,眸光在他面容上掃過。
那般骨痛,竟也一聲不吭,旁的不說,論韌性,少有人能企及。
崔漾將面具交給藍開,溫聲問,“有事么?”
司馬庚靜聲道,“雖是秋日,霜秋落葉,梅園也有另一番景致,可否請你一起,梅園一觀,有事想和你說。”
崔漾看了看天色,知曉南頌在殿中,大成的事她并不欲南頌知曉太多,便也應允了。
中正樓離御花園近,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四方亭。
她剛泡完溫泉,渾身便有些懶洋洋的,見亭子里有個木雕躺椅,半躺上去,雙腿搭在椅墊上,看著眼前的景色出神。
御花園里的梅樹不加雕飾,生長得自由散漫,秋葉隨風落下,橙黃色鋪在山石上,映著傍晚斜照的夕陽,渡上一層煙霞的彩色,崔漾看了好一會兒,才回神問司馬庚,“你要說什么,想說寶藏的事了么?”
司馬庚淡聲道,“你不是已經找到那批工匠,派人跟住了么。”被囚的這兩月,不見她審問,他便已經猜到,她只怕已派人跟著影衛,追蹤到了工匠的位置。
崔漾笑了笑,不再言語,天邊云彩被落山的夕陽照出霞光,云卷云舒,變幻無窮。
她看景時是極靜的,兀自沉靜到一個旁人不能介入的世界,不知道在想什么,美景雖好看,卻少有人冬日因為看梅花凍病,遇到云山霧海,便能呆呆看上一整日。
南頌來試探他是否與她同房過,他未言語,卻猜到南頌恐怕與他一樣,并未同房,但昨日不發生,日后未必不發生。
司馬庚靜聲道,“其實你身體康健,不需要子嗣,若只為歡愉,先找宮中的宦官,叫他們幫你看上的人處理過,讓他們無法生育,這樣你不會懷孕。”
見半靠著的人黛眉輕蹙,司馬庚平了平胸口翻覆的情緒,繼續道,“女子生產極為危險,多是九死一生,不管你是想快活恣意地站在頂端渡過這一生,還是心中有抱負,要做盛世明君,都不必冒自己生子生女的風險。”
崔漾聽了,便猜不透他的意圖,一時未應答,其實冊封禮那日,到處都是王行麾下的刀兵將士,滿目血紅,她被他拉到山洞里藏起來時,麻木的心里是有一份熱意的,因為父兄不在,沈恪不在,一個傻子突然救了她,竭盡那一點微薄的能力,拼著裝瘋賣傻叫那些士兵毆打一頓,護著她出了華庭殿,那時她想過,只要有機會活下去,便一定想辦法感謝他,傾盡所能地感謝他。
可惜人心難測,如今回看往事,只叫人悵然。
她看著遠處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司馬庚聲音高了一些,壓不住喉嚨間咳喘,“避子湯久用傷身,落胎傷元氣根本,女子一旦懷有身孕,行動受限,極容易遭遇刺客,你不要不放在心上。”
崔漾未接話,既不應答,也不問他為何說這些,捷報傳回宮中,失地收復,他既高興又灰敗,恐怕已心甘情愿赴死,只等四海承平時,了卻殘愿。
崔漾擱在躺椅上的頭微微偏了偏,眸光落在這張面容上,片刻后叫候在遠處的守衛去太醫院取了些東西來,等的時候闔目躺在躺椅上,吹晚風。
侍衛領著一名太醫院的小童過來問禮,將藥臼藥杵,藥材悉數放好退下后,崔漾坐起來,隨手挑揀著藥材,裝到藥臼里,時不時新添加一點藥。
她神情溫和,動作緩慢隨意,行云流水如烹茶煮酒,司馬庚半靠在另一端,安然地看著,到她把藥丸遞過來,猜是什么絕命丹。
文攻武略,如今她已經坐穩了龍椅,不再需要他了。
司馬庚心中寧靜,接過藥丸,“你要小心蕭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