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派王錚前往濮陽賑災前,她便派暗衛暗中將解藥下到王錚茶盞里,叫暗衛確認他喝下再回來,中秋節那日,他手腕間依舊有紅痕鮮亮,她以為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錯,便又傳音于暗衛,明面上是讓他回稟消息,實則是取解藥。
帶了藥的飯菜也是她看著他吃下的。
可今日早朝,他腕間血脈旁依舊有紅絲。
崔漾蹙眉,撥開了紅瓶木塞,倒了三粒服下,半靠在案桌后,闔目養神,等藥效發作。
幼時她與王錚并沒有來往,只是知道王家有個表弟長相與她有三分相似,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她會潛進王家,加上王錚雖然是嫡長子,在王家卻很不得待見,幾乎是在荒廢的小院里自生自滅,她便制住當時只有八歲的王錚,許以利誘。
說以后會讓他過上好日子,坐上王家家主的位置,但這個已經學會自己種菜養活自己的表弟沒有一點猶豫的就拒絕了,且看著她眼里都是恨意。
王錚從小就恨她,恨不得將她抽筋扒皮,逃跑,無時無刻不在尋機刺殺她,要叫王行來抓她,她擠了一點樹葉汁灌給他服下,騙他是能叫他肝腸寸斷的毒藥,沒有解藥就絕對活不過三十歲,遏制了王錚。
練武不是她第一件做的事,研習醫術毒術才是,做了這摧心散叫王錚服下,自服下半個時辰后,藥效發作,腕間生出紅痕,王錚亦沒有驅從,只是一面聽她號令做事,一面背地里找醫師,到后來自己學醫,一直沒有放棄擺脫她的控制。
只是他一沒有醫書二沒有師父三沒有藥材,學是學不了的,她也不允許,每□□迫他讀書做事,承諾一旦她重歸上京城,堂堂正正回了崔府,便給他解藥放他自由。
自此經年日久,那個反抗激烈的少年不見了,他極有天賦,文學兵法一點即通,且于政務上有很多獨到的見解,她讓他學兵法,復起后卻從不叫他沾手軍務,其它僚佐對此多有疑惑惋惜,他卻從不置一詞,讓他做的事他便做好,不讓他做的事,也絕不多想一分。
偌大一個丞相府,困住的是蟄伏的靈魂,困著的也是江水濤濤傾倒不盡的恨意,滿府綿延的菜地,壓抑的是對政務的厭惡不滿,以及對她這個始作俑者的痛恨。
不過是隱忍慣了,一忍十二年之久,已叫他練就了一副千刀萬剮巋然不動的心性,再厭惡,再痛恨,冕旒下的神情依然波瀾不驚晦暗不明。
藥效發作,心脈不適,崔漾睜眼,見腕間紅絲蔓延至上臂,便又取了解藥服下,兩個時辰后,毒性便散了。
這種藥并不會真正損害心脈,不存在時間長便難解的情況。
那為什么王錚手上還有紅痕。
許是擔心飛鳥盡,良弓藏,她會殺他滅口,所以尋了毒藥服下,暫時蟄伏。
他知曉她的秘密,見過她所有的狼狽,奸詐,扭曲,不堪,這樣想無可厚非。
崔漾指尖撐著額頭,按了按眉心,詔楊明軒擬旨,便說丞相賑災有功,賜下金銀錦緞田地農莊許多,她知曉王錚不需要這些,再多補償亦是枉然,但算是表明態度罷,她并沒有對他下殺手的興頭,便也不殺。
藍開傳了膳食來,見陛下面色略有蒼白,擔憂問,“陛下龍體不適么?奴婢去傳醫正來。”
崔漾緩緩搖頭,到藥效散盡,便撿著膳食用完,問藍開,“明理殿的課上得怎么樣了。”
藍開給陛下盛了一碗湯,笑道,“女君們學得可認真了。”
崔漾略寬慰,用完膳便起身去看,明理殿和明心殿相對而立,如今都改成了學舍,各府送進來的女君一分為二,完全不識字的由司馬庚來教,識字的,讀過些書的由沈恪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