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緩聲問,“陛下并不派兵看押草民,不怕草民跑了么?”
馬車上晃蕩,周圍又都是農田村舍,見了大貓難免受驚嚇,大貓便窩在崔漾身邊,被晃得頭暈,癱在毯子上一動不動了。
崔漾半撐著額頭想前線兵戰的事,聽了沈平的問話,眼瞼也未曾抬一抬,“沈元的武功暗衛已經攔不住,更不要說是你,何必浪費這個人力,且你來是為毀壞我攻城大計來,目的未達成,你甘心走么?”
能將武功內息壓到她一絲也察覺不出的武人,除了她自己,崔漾還是第一次碰到,換做任何一人,因著這一點,也絕不會懷疑計木就是沈平。
沈平握著木雕的手微頓,“如今既已暴露,草民必不會輕易再上鉤,叫天下群俠滅絕,陛下為何還留草民在身邊,陛下當知,草民便是畫了弓/弩改良圖,也不是真心實意作畫,拿去造,也只是浪費人力物力。”
崔漾是看中了一個人,這個人可能是沈平,也可能不是——那個精通天文歷法,能測算天象的人。
她算了一筆帳,糧草被截這件事里,一共有三環,一是橋梁截斷,岳山精明謹慎,沒有上船渡江,選擇繞路走,避過一劫;小陽山土匪流寇為害鄉野,岳山顧念大局,也沒有立刻發兵剿匪,避開第二劫。
到村莊,是第三劫,這一環的關鍵是這一場暴雨。
五千麒麟軍押運的糧草輜重,要走的路線可以排查預知,行軍速度也可以測算。
但天象不能算,如果沒有這一場暴雨,以麒麟軍的謹慎,以及過路不擾民的軍紀條令,絕不可能進村莊借宿,想劫,也無從劫起。
想提前布置出這樣一個規模的村落,至少需要七日甚至半月的時間,所以這群游俠里面,至少有一個人是精通天象的,并準確地測算出了在麒麟軍行進至小陽山附近時,會有這樣一場麒麟軍不得不尋找避所的狂風暴雨,設下這一局。
行軍打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天時排第一。
農耕桑種靠天吃飯,祈求風調雨順。
江河湖海有水災,澇災,暴雨下得太多,沖垮河堤河口,必然浮尸滿地,民不聊生。
如果當真有這樣一個人,能預測天象,預知暴雨,那么等于是有了與天地溝通的人力,可以避免很多損失。
崔漾緩聲問,“先生手下可是有一人能預測天象,如果有,朕躬請先生出山,重開欽天監,提供先生需要的一切人和物,并以天子之威起誓,絕不利用先生之能興兵打仗,只為能提前防范水災,澇災,避災是一,檢修河堤、蓄水排水是一,先生以為如何?”
女帝聲音平緩,一雙鳳眸里少了素日來的清寒與隱隱的銳利威嚴,清正端方,似乎已對劫糧一事既往不咎,且直言起誓,絕不利用先生之能興兵打仗,只為避災。
一游方道士如若對人說馬上要有暴雨洪災,請村民們盡快搬離,或是請太守早日防范,多只會被當成妖言惑眾,便是有人相信,想要調動人力物力做什么,也十分艱難,頂多讓人傳一聲,誰誰誰算命極準。
車馬緩慢,一個月未必能走過一個郡縣,想靠一個人測算規避天災,簡直是天方夜譚,但如果女帝來做這件事,可以像太學一般,廣發詔令,招收有天賦的弟子一起精研天象。
測算越多,收集到的數目越多,測算便越準確,這是一件好事,卻要交到一個圣明君王手里。
司馬庚雖算明君,卻依舊是好戰之徒,換了女帝,繼位不到三月,已是戰火燎原,燒到了濱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