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遷拔下戰車上的箭矢扔了,哈了口氣道,“蕭寒杖責蓽慶,為取信金慶是真,只怕留蓽慶駐守晉陽城外尋機攻城也是真,半山你且看蕭家軍這軍陣,突擊突厥軍隊右翼,殺敵勇猛,但蕭家軍始終在一處,匯集成一個整體意動的方陣,進可攻,退可守,是防著戰后兩軍清算了。”
許半山撫須,未有應答,戰車隨大軍一路東進,至祈水,兩軍殺敵十萬余,雖是將突厥士兵驅逐出境,但贏得也十分艱難,兩軍折損數萬眾,幾乎一命換一命,鮮血染紅雪地,兩軍停在濁河西段,各自安營,收拾戰場,收治傷兵。
河岸對面數十丈開外,時不時有突厥探哨,金慶顯然是篤定了關內軍不會過河踏入羌胡的地界,等著反撲的時機。
濁河水橫跨東西,到汾水、洛水交接的前段,已比入海東段的河道清澈不少,地勢平緩的地方,河面已被冰雪封住。
對岸界山不過數丈高,山后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荒野,荒野的盡頭是雪山。
崔漾自傷兵營出來,停駐河岸邊,西北面雪山巍峨,日光微涼,將山頂照耀出一層淡金色,是有別于中原腹地的另一種風景。
自陛下在平陽、西河布局起,梁煥、陳方等人的心臟一直都提著,到此時,還心有余悸,稟報完軍務,陳方便拱手問道,“陛下恕罪,臣有一問,陛下怎知蕭寒此人可信,此計著實犯險。”
崔漾將手里的文簡遞到洛拾遺手中,“不是信蕭寒,只是蕭寒知道,憑他一己之力,趕不走突厥人,再加上二十萬麒麟軍,合軍四十萬眾,拼死殺敵,亦滅不盡突厥二十萬鐵騎。”
關內將士與突厥兵的差別在于騎兵的數量,游牧人養牛養馬,人人長在馬背上,弓馬騎射不在話下。
關內的士兵則不同,二十萬麒麟軍中,十萬騎兵里三萬精騎已不易,與關外彪勇的游牧人拼殺,傷亡是不計其數的。
今歲將突厥人引入平陽伏擊,滅敵十萬余,已是大成開朝以來與突厥人最大的一場勝利,盛英嘆道,“就是突厥老賊不肯撤出羌胡,不然突厥老賊一走,趁蕭家軍力弱,我們再與晉陽大軍前后夾擊,可一舉擊殺蕭家軍,拿下蕭寒。”
許半山撫須搖頭,“若當真如此,蕭寒只怕不會聯軍,此人看似豪爽,實則心機頗深,他鎮守幽、代、雁門等地十數年,與突厥人交兵不下百余次,對突厥士兵的戰力了如指掌,否則他怎么敢孤軍深入,現在金慶逃進羌胡的地界,晉陽城中秦將軍一旦揮師南下,守在外圍的蓽慶應聲而動,勝敗難說。”
崔漾吩咐梁煥,“趁屯兵期間,你帶人去尋訪,看并州這一代可有好的馬種,馬場,育馬人。”
梁煥幾人皆是武將,一點即通,知對戰突厥人的關鍵在騎射,眼下關中軍的騎兵數量遠遠不夠,騎射功夫也遠遠比不上突厥人,聽陛下吩咐,立刻便去安排了。
武將管打仗,君王考量的問題則更多,許半山隨在君王身側,聽河對岸傳來的齊魯高歌,提議道,“朝中稅改已過六州,陛下兵殺劉、鄭,如若江淮之地起勢謀反,又有北地蕭寒未滅,難免受掣肘,如今突厥人橫叉一腳,斷了陛下計劃,陛下若圖謀日月所照之地,慮在江淮……江淮世族則以謝家為首。”
許半山說到此,拜行一禮,方才又道,“依老臣之見,陛下可詔謝家人入宮為后,維/穩江淮諸地,一舉多得。”
江左多俊杰,卷土可重來。
此處雖無諸侯,但一人勢起,千萬人呼和,是不小的隱患。
若江淮謝家入宮為后,諸地勛貴不再人人自危,到滅了北地蕭寒,再行處置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