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建業城城周二十里,二重城商貿繁華,人來人往,毗鄰覆舟山一側的苑路秦磚漢瓦,青石路斑駁的痕跡昭顯年月的沉淀。
苑路盡頭東側的深宅舊府,門庭寬闊,檐角祥云瑞獸,廊柱前停了一方玄青轎,轎子外觀樸素,卻叫候在府外多時的建業郡守驪信大喜過望,急上前幾步,到落了轎,整理衣袖上前掀轎簾,“謝公。”
轎中下來的男子玄色直綴,身形頎長,一張面容雋俊清顯,挑不出半點瑕疵,然眼底云遮霧繞,叫人辨不明神色,聲音如古瓷,“不敢勞駕大人。”
驪信訕笑著,搭著轎簾的手卻未放開,謝家深居簡出,江淮之地不顯山不露水,但大事一出,十郡州官解決不了,他也只好恬著臉求過來了。
他連續好幾日守在謝府,今次打聽到消息,一早便候在這兒,十郡之地確實十分不安吶。
進了書房,躬身行禮后,驪信便急道,“前翻刺史宴歸懷被攔在江北,眼下徐州來的消息,蕭寒已敗,身死濁河,女帝合五十萬大軍,江淮危矣,越王陳元來信,信中道明他已尋到安慶太子司馬慈,只要江淮十郡肯相助軍糧,越地便聯合南國,擁立安慶太子司馬慈為帝。”
驪信說著,往西面的方向略一拱手,“司馬慈是文帝親封的太子,依老臣看,擁立安慶太子為帝,才是江山正統,不枉費文皇帝賜下的十郡基業。”
謝蘊擱下手中茶盞,手背至手腕間一條傷疤猙獰,眉間帶笑,眼底卻是冰冷的,“擁立的是太守兜里的錢罷,怎么說你也是博學大儒,官威聲威俱在,相信江湖術士包治百病的騙術么?”
驪信訕笑,臉熱,笑幾乎掛不住,卻不敢有一絲怠慢,攏著手畢恭畢敬,“建業治所中有三人,親試過了,安慶太子確實能叫人痛疾消失,所言非需,越地許多重病重傷的人,服用丹藥以后,過不久便能恢復如常,已叫越地百姓奉為神跡,自愿獻祭,追隨神主。”
此事大有可為,驪信期盼又激動,為從龍之功,卻見案旁的人徹底冷了神色,“免了這三人官職,趕出十郡,你去傳令,立越淮關卡,阻止越地的人入城,私放越人入關的,格殺勿論。”
驪信吃驚,急欲爭辯,觸到那一雙鋒銳如刀的冷眸,硬將聲音咽了回去,不敢再辯,稱是退下了。
不是他甘愿放棄,而是若無謝蘊首肯,便是地上遍布金子,十郡之城的世家大族也不會低頭去撿,而在這十郡之中,土地、船舶,商肆、官員皆握在六姓勛貴手中,謝蘊說要與越地斷了聯系,便是真正的要斷了聯系。
驪信心中再多惋惜,也只得按捺下,出了謝府,略停一停,也不回治所,帶了兩個隨從,往城東去了。
謝蘊吩咐家臣,“驪信必不會死心,你拿了我的印信派人去往各家,另外通知商肆,江淮兩地的糧食不再運往越地、南國,商家積壓的糧食照價收入謝家糧倉。”
家臣家將領命去了。
年觀止從隔間過來,抱臂靠在博物架旁,伸了個春困的懶腰,“驪信小心思多,這會兒只怕揣度你是拿了女帝什么好處,才不肯擁立安慶太子的。”
他與謝蘊算是好友,這么一說就笑起來,“要是他知曉女帝曾來信求娶為后,只怕更是驚得眼睛從眼眶里脫出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