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有兩條毒蛇盤旋在他袖中,若非那冰涼的觸感還在,以及袖中扭曲的動靜,他根本不敢相信,這蛇是他抓來的,只想一想她捏著蛇頭面無表情拔了毒蛇毒牙,三兩下用布帛包了蛇頭的模樣,便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或許是她體重太輕,或許是掛憂她的傷勢,也或許是袖中兩條驅使著他想盡快到家的毒蛇,陸言允背著人翻山越嶺四十里路,完全沒耽擱。
天色已經晚了,打漁的漁船停靠河邊,農人們扛著犁頭從地里回來,年老的老伯牽著牛,遠遠地打招呼,“小陸,你家牛給你喂飽牽回牛圈了,臘腸掛梁上。”
陸言允往旁邊側了側身,盡量擋住她的臉,“不用給東西,總歸也是要喂牛的。”
老伯樂呵呵地擺手,“唉,沒了你家這牛,我家里兩個老人家,可真是拿地沒辦法,種不動嘞。”
走近了發覺他背上背了人,不是柴,露在外面的腳上裹著紗布,紗布上透著血,薛老伯吃驚問,“小陸,這是誰?”
把人背回家總是要遇到人的,在路上陸言允已經想好了說辭,“是家里的表妹,重病了,姨夫姨母要去北邊做生意,照顧不了,叫我帶回家來,看顧一陣子。”
薛老伯又驚又急,“這哪里成啊,你家里有一個癱瘓的老母親,還有個中風的伯父,兩個堂弟堂妹還不滿四歲,現在已經忙得沒手沒腳,吃飯都成問題,再來一個什么重病不起的,你這還怎么過……”
陸言允走了一一日,加上袖子里還有兩條蛇,現在只想回家歇下,說了聲無妨,背著人往家里去。
陸家在村子東面,從村口要穿過一整個村落,百十來戶人,無論是下地的,還是下海的,只要是年長的,不是女子就是老人。
換言之,這村子里少有成年,或是壯年的男性,崔漾問陸言允,“這村子里的男子,都去哪里了。”
一路上不少人打招呼,陸言允一邊應聲,一邊回,“陸家村原是在漳郡,都是以打漁為生,四年前村子里的人出海打漁,遇上了倭賊,一個也沒回來,報官無用,村子里的人害怕倭賊,全都搬來了這里,一年前倭賊果真上了岸,陸家村內遷得及時,又有宿將軍帶兵抵御倭賊,村鄰們逃過一劫,只是海難時,青壯年的男子都死了,后頭去搜救的也沒能回來,村子就只剩老弱婦幼了。”
崔漾腦子里掠過輿圖,濱海沿線有蕭國、魏、李修才,江淮,越地,這里面以蕭國、江淮兩地的水師最強,抵御倭賊不余余力,倭賊倘若上這兩地擄掠,代價極大,里面以越地受倭賊侵擾的次數最多,宿琮手里雖有兵,但越地臨海沿線長,常顧之不及,百姓們不堪其擾。
內遷是逼不得已的辦法。
陸言允還沒到家,先跑出兩個端著碗淚眼汪汪的小孩,見了陸言允,先圍著他轉,“哥哥,這是誰?”
小孩餓得狠,這時卻拼了命的想墊腳看清楚崔漾的模樣,崔漾淡淡一瞥,原以為小孩會被嚇哭,兩個稚兒卻呆呆站著,手里的碗掉在地上也沒察覺,小臉紅噗噗的,“是仙女——”
陸言允聽了,便無意識笑了笑。
兩個小孩壓根忘了咕咕叫的肚子,跟在后面亦步亦趨嘰嘰喳喳地問,“哥哥哥哥,仙女要住在我們家里嗎?”
陸言允應了一聲,進了院子,把人放在躺椅上,歇了一口氣,先進東邊的兩間屋子,把母親和伯父推出來,打算給他們收拾床榻屋子,只是剛進去,就聽外頭兩聲慘叫,他心頭一驚,折身出去,只見已中風的伯父疼得叫出了聲,母親則疼得連聲慘叫,他二人本已說不出話,平時只能發出些喔啊的簡短聲。
兩個小孩見爹爹嬸嬸都很疼,嚇得哇哇大哭,“是毒藥,好苦的毒藥——”
陸言允急忙過去查看,他本不通醫術,看不出什么毒藥,甚至不清楚她是什么時候拿到草藥制成毒藥的,將兩個小孩攏在身側,看向靠在躺椅上,神情淡淡的人,質問道,“你為什么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