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錚見她不愿意再談崔呈父子的事,知她心傷難愈,雖知情況緊急,也不忍再勸,撿著朝里的要事說了,“徐令此人行事謹慎,為人謙恭,從不以國父自居,只是崔呈一旦起了要登位的心思,朝中徐氏一黨都會從中作梗,崔呈與他仇深似海,兩人在朝中斗法,剪除異己,海關傳來倭寇侵襲的急報,二人為拉攏人心,積極出兵,只不過都防著對方趁京中防備空虛謀朝篡位,一人一半,已經南下抵御倭寇,只是戰力松散,比不上宿琮手下的精兵。”
“是要立刻回京,還是待在這里。”
崔漾接過沈平遞來的折扇,在手里展開。
是她原來的那一柄,只不過扇骨尾端壞掉的機關被他修好了,除了牦牛針外,連已經斷掉的天蠶絲繩也換了新的,幾乎和以前一模一樣。
除了扇骨末尾多出來的一行字,嘉平與月,地久天長。
崔漾看了沈平一眼。
沈平不料她一眼便看出了不同,霎時面帶緋紅,別開眼,又轉回了視線,擱在膝蓋上的手收緊,她不會扔了罷。
有字并不影響折扇的牢固,崔漾便不太在意這些細節,只把玩著扇骨,漫不經心道,“既然打了倭賊,自然是要打贏,聽說倭島人不足兩百萬,此番是島內地動,鬧了饑荒,登岸二十萬,且都是身體康健強壯的成年男性,對方抱著要搶占長江以南以做糧倉窩點的決心,倘若叫它有來無回,其國人青壯年一死三分之一,國力大殤,將來百十年,再無還手之力。”
王錚微怔,知曉她必定是學了倭國語,起了要將這二十萬倭賊骸骨留下的心思,心中輕嘆,“你都已經計劃好了,我看你組建的這支女軍,比當初麒麟軍還用心些,兩千人,半數都受過你的指點,等她們立了戰功,出現在世人面前,定然又是一陣嘩然。”
當初麒麟軍起家,也不過兩千人眾,崔漾笑了笑,“你在西域怎么樣,失蹤了快兩年,朕以為三十歲以前,還見不到你了。”
他一雙手玉白如玉,手背上清淡的青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唯有腕間一段紅痕蜿蜒顯眼,沈平出手如電,握住他手腕,發現是一種不影響心脈,沒有解藥卻會抑制壽數的毒,幾乎頃刻便明白了,這是阿漾下的。
若非是阿漾下的,以她的醫毒術,應該早就給王錚解了。
為什么要給王錚下毒,自然是為了控制。
如此阿漾便信任王錚!
沈平堪堪才壓住脫口而出想要毒藥的話,俊面微紅地輕咳一聲,松開王錚的手,“游俠中也不乏女子,我請她們來教授軍中女子的武學,這樣你可以多休息一下。”
方才家里著火,鄰居們已經把陸母陸伯父送回來了,崔漾取了筆,寫了一卷經書,遞給沈平,“家中有位長輩伯母癱瘓在床,我治了一半,需要輔以內勁,方才好得快些,你的內力純正,研習這卷心法,可醫治她淤堵的經脈,勞煩你了,有什么要求你自管說,朕能做到的,必然應允。”
他還能有什么要求,且她住在這里,這家人必定是得她信任的,沈平接過來,他于武學一道上天賦異稟,幾乎看一遍,已了解了其中精要,“明日便給陸伯母治。”
崔漾道了謝,陸言允在屋子里聽了,高興之余,不免又看了這名滿身俠氣張狂曜目的男子一眼,心道男子的眼淚同女子的眼淚一般,在女帝這里,同樣有效力,尋常村里的姑娘若有急事落淚,雖未必能得她耐心安慰,再難再麻煩的事也必定是解決好了,這男子方才落了一回淚,她待他的態度便有了些許不同。
若非親近之人,她不會出言拜托。
也或許,是因為他,方才拜托這名男子。
這樣想著,一時便出了神,聽得對方問兩名男子住在何處,又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月已至中天,兩人沉默未語,大概是來得急,并沒有找尋住處,近來村子里多了外來人,別說客舍,便是各家各院都住滿了,許多人還睡在羊圈里,或者空地上隨意搭著個草棚。